十八

柳州城 四月初十 夜

这天终于到来了。

七福寿方铺今早起就在前门张贴了一张大红告示，上书八个大字：“今日停业 东主大喜”

此时入夜的后院厅堂里，简简单单，挂红披喜，姑母坐在正座上，几个伙计站在一旁，堂中两个身穿红袍的新人跪地而拜。

“一拜天地！”

新人两头牵着一条大红花绸，向门而跪，缓缓行礼。

“二拜高堂！”

新人转过去向姑母跪拜，姑母喜泪连连。

“夫妻对拜！”

新人互相对跪，深深作礼。

礼成之后，众人欢天喜地，在这热烈气氛中，身穿红袍披挂红花的世希缓缓掀开了面前大红袍新娘桃花的凤冠霞披：

两张脸一照面，都是望着对方笑。

“新人向高堂敬茶！”

一个伙计端出两杯热茶，送到跪地的两人手上。

世希向姑母敬茶道：“姑母，喝茶。”

姑母接过茶，品了一口，给了世希一个红包，然后感慨地对世希说：“从今往后，世希就是大人了，要好好待桃花，夫妻和和美美，早为李家开枝散叶。”

世希拿过红包，对姑母笑道：“世希知道。”

桃花还端着茶在手里，只看着两人说话。

世希看向桃花，说：“桃花，向姑母敬茶。”

桃花看了看世希，问：“为什么？”

世希解释道：“姑母是你我高堂，是家中长辈，敬茶是奉行长辈训话的规矩。”

桃花看看世希，哈哈笑了，然后站起身来，示意世希搞错了：“嗨~我刚才就觉得奇怪，这高堂高堂的为什么要拜姑母？原来是辈分来的。那我就更不用拜了，严格要说，也是该姑母来拜我呢！”

众人傻眼地看着她。

桃花又对世希说：“世希啊，这你最了解的，对吧？”

世希在众人错愕的时候突然笑了，然后拉着桃花的手引她跪了下来，世希

看着桃花，耐心说着：

“桃花，你嫁给我，便是我的妻子，在这人世间和我是一个辈分，从今后，我姑母便是你姑母，你明白了吗？”

“嗯……”算明白吧，桃花心想：就算她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但是她只要能做世希的妻子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桃花于是把茶递给姑母：“姑母喝茶。”

姑母喝了桃花的茶，也给了桃花一个红包，感慨地对桃花说：“桃花你真是个与众不同的姑娘，也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有你今后陪在世希身边，姑母放心。”

桃花拿过红包，学着世希刚才的模样，说着：“桃花知道了。”

“送入新房！”

众人嘻嘻哈哈地拥着两个人进到世希的卧房，如今的两人新房。

一众人闹闹轰轰地离开后，世希和桃花总算得到了安静。

世希解下披挂在身的红花喜带，缓缓来到床边桃花身边坐下。

世希见桃花一直张望房内的红挂喜字和龙凤烛还有身后的双锦鸳鸯被子，便问：“你在看什么？”

桃花欣喜地看着世希道：“我虽是成亲当夜死的，但我从没进过新房，原来是这样的装饰。”

世希听后，双手握起桃花的手，淡淡对桃花说：“今后我保护你，不让人伤害你。”

桃花明知世希淡薄的要命，却对他这句话深信不疑：“嗯！”

世希将桃花的一双手握在胸前，看着桃花说：“你这双手，好像怎么都捂不热似的，有那么冷吗？”

桃花看着世希笑着说：“我终究是鬼魂。”

世希被她提醒，才想起来这件事，他点点头，问：“你始终是要离开的对吧？”

桃花被问愣了一下，然后，桃花看着世希肯定地说：“我是来报恩的，我不想走。”

世希看着她，追问：“始终都是要走的对吧？”

桃花突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虽然答案很简单，就两个字：一年。

桃花深深看着世希，再次肯定地说：“对。”

“多久？”

“一年。”

然后世希握着桃花的手又说：“桃花，你我一世的夫妻恩情，就缩短在这一年里。”

桃花点点头，似是懂了，又似没懂。

世希侧身看着桃花不说话。

桃花也看着世希。

一阵沉默。

世希轻轻放下桃花的双手，然后抬起一只手去摸桃花的脸，另一只手撑在桃花身后的床中喜帕上。

世希去揽桃花的时候，桃花突然哭了。

“桃花……不要哭了……”

世希被她哭乱了，便将她埋在自己臂里。

桃花死死搂着世希，却在他臂里越哭越凶。

……

良久后，世希听不到桃花的哭声了，便微微放开桃花。

低头一看，桃花居然已经睡着了。

世希见她模样，突然笑了。

世希动作轻缓地松开桃花挂在自己脖子上的双手，然后顺了顺桃花凌乱的发丝，为她轻轻盖上了锦被。

一张鸳鸯锦被里，桃花在左边合眼睡着，世希在右边侧躺着看她。

看着看着，世希又笑了，他真没想到新娘子可以就这样睡着了……

然后，世希看着看着，也就慢慢地合上双眼。

世希睡着之后，桃花才睁开眼睛。

然后桃花侧过身来，和世希面对面。

桃花看着睡得恬然的世希，又有股想哭的冲动：

她感觉不到。

感觉不到世希的温度。

不过她这次没有哭，而是轻轻将世希露在被外的压在身下的右臂拉直开来，自己慢慢移到他身边，枕着他的手臂，仿佛能听到他安然的心跳声，然后她就这么躺在他怀里，闭着眼听他的心跳声——

鬼是不睡觉的，所以世希闭着眼休息的这几个时辰，本该是桃花最无聊的时间；

可现在，桃花听着世希的心跳声，安安稳稳地，竟是她这九十几年来最舒服最安心的几个时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