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三月初三 清明 未晞时分

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

柳州城外十里，有座春来山。春来山上每逢二月下旬，山腰里的桃花树林便尽染一片嫣然，几里外满是芳香，为柳州带来春意，所以得名春来。

天未明，一个男子左手提篮右手提烛灯，一路踏着桃花径慢步进了春来山里。

男子来到桃花林东北角一处偏僻半山腰上。

照着烛灯看过去，这半山腰上干净得很，只有一棵几人高的桃花树立在那孤芳自赏，树旁还有一座半人高的墓坟与它作伴。

男子走到桃花树前，将灯笼柄夹挂在桃花树枝干间，幽光照亮了附近，也照亮了男子的模样：

是个少年人，一身素边白衣，气质温文儒雅。

放下篮子，少年低身下去，将坟前后左右杂草拔了个干净。

回到坟前，以袖拂去碑顶的尘土，少年从篮子中开始拿东西出来。

少年轻手轻脚，动作不急不缓：

将一叠五色纸散成扇形用一块小石子压在坟碑顶；

又取出一叠五色纸和几串冥钱放在坟左前，从怀中取出火折子打火烧了；

之后从篮中又拿出一盘五味豸、一盘云片糕、一盘腌制牛肠列摆坟前，又拿出一小坛竹叶青洒横洒一半在坟前；

最后，少年又从篮侧取出三支长寿香，以火折子点上，香烟栩栩化开，少年跪地对着这座坟虔诚叩拜起来——

坟上石碑写着——“先妣 陕西辕马 太平乡 李郝氏 桃花之墓”。

叩首完毕，少年仍举香跪着，一副云淡风轻地对着墓碑说起话来：

“娘，孩儿来看您了。”

……

“娘，孩儿刚已拜祭过爹，望山相对，实在寂寞，祈望娘与爹早日和好如初，再给孩儿托个梦来，孩儿好将爹娘合葬，以尽孝道。”

……

“娘，城东姑母四子皆去保家卫国，五年失三子，月前阵前报信，痛失第四子。姑母一直待孩儿不薄，如今姑母孤老无依，行动不便，孩儿想近日接姑母到家中，以伴终老。”

……

“孩儿一切顺利，娘亲安心。”

……

说罢，少年将三炷香插在坟前香炉，又是三叩首。

少年起身，将一旁收敛起的杂草都装进篮子，将灯笼从树下取下，趁着未明天色缓缓走了。

……

他刚走须臾，坟前火星将灭的五色纸和冥钱突然被一阵风吹得火光骤起，越烧越旺。那阵风也带得坟旁一树桃花瓣飞舞而落……

落在墓碑前。

落在坟包顶。

落在红色裙纱的席地一角上。

“嘿嘿嘿嘿……”

映着火光，就见一个二八年华的妙丽婀娜少女立在坟边，绯红色的宽袍纱袖遮在口边，一双流光媚眼直瞧着少年离开的方向嘿嘿地笑着。

这笑声中满溢着窃喜，还有嘲笑。

大约笑够了，少女旋身一转，又生出一阵风，吹散冥纸灰烬，吹起一地桃花瓣，而这少女便在这桃花漫天中化作一缕绯色轻烟随风而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