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莲子抱着五个多月的宝珍走出门，站在家门口呆眺远方。不知她悲苦的宝珍在她怀里“阿姑，阿姑。”欢快地说着婴儿语。一阵冷飕飕的秋风吹来，吹着她凌乱且已花白的头发；吹着她瘦小单薄的身子；吹着她痛苦的心灵；吹得她身心发紧发凉。但她顾不了这些，她只想找个地方问问，明森为什么会走？明森为什么会走？为什么丢下她和孩子就这样走了？她环顾山岭，山岭沉默；她仰问大树，树叶低垂。

走近陪他们一起长大的枣树下，她摸着粗壮的树干问：“明森走了，你知道吗？他丢下我们，一个人走了，你为什么没有保祐他和你一样根深茎长，枝繁叶茂呢？”枣树没有回答，秋风吹落枣树黄叶，瑟瑟落下。她又看向水塘，枯竹叶漂落水面，被秋风吹涤起的一波波涟渏旋转，一阵阵悲鸣。

“叮铃铃，叮铃铃”，邮递员打着清脆铃声震得她全身突地一抖，她眼晴追随邮递员绿色的身影悲切地想道，“再也收不到明森的信了，再也听不到邮递员喊她收信的声音了，再也收不到信了。宝珍你这么小就没有爸爸，爸爸妈妈可怜的孩子啊。”她心疼地抱着，泪脸贴着女儿稚嫩的脸蛋。饥饿的宝珍以为奶水来了，贪婪地吮吸起来，莲子心酸痛楚地抱紧她：“囡囡饿了，妈妈这就给你喂奶去。囡囡，妈妈不走，妈妈不走了哈。妈妈一定要把你养大，妈妈听爸爸的话一定要把你们姐妹带大，带到你们出嫁。前几个月，你们爸爸病了，妈妈没有时间照顾你，对不起，你受苦挨饿了。妈妈会在以后的日子里补偿你，妈妈的奶水你尽管吃，不管你吃到什么时候，妈妈绝不主动断你的奶。”像是对宝珍也是对着自己说。从此以后，大家很久很久没见到她美丽的笑容。

“莲婶，厂里寄抚恤金来了。”一个月后的傍晚，金生走进莲子家的门，一边说一边从已穿得发白的咔叽蓝上衣兜里掏出绿色字体的汇款单。

“厂里汇钱来了啊。”莲子没有抬头淡淡地回了句。眼神焦虑地看着抱在怀里的宝珍，眼皮不时地贴宝珍额头试着温度，露露把一缽盆洗好的番薯往锅里放，其余几个姐妹挤在灶膛下续火取暖。

“是的，邮递员上午就送到了大队部，我盖好了章放在兜里去了几个生产队，现在回家才给你送来。明天叫露露去镇上邮电所取钱就行，汇票上还写……”

他突然顿住，看着她怀里的宝珍问：“莲婶，是不是宝珍又生病啦？”“嗯，你看，她没精打彩的，不哭，不闹，不吃奶，也不喝水，好像还有些发热。”

金生走近摸了摸：“是有些发热，孩子有病不能拖，我们现在去赤脚医生那里。”说着伸手从莲子怀里抱过宝珍。莲子看着他，迟疑道：“这么晚了，要翻过几道山坳啊。”“别怕，有我呢。”他一边说一边转身跨出门槛，淹没在夜色中。“露露，你和妹妹们先吃饭，不要等我，我们给宝珍看完病马上回来。”她紧跑几步追上金生。“妈，妈，妈，妈！”后面传来女儿们害怕的喊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