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温煦四月天，百花开放齐争艳。开满枝头的桃花红艳欲滴，雪白的李花迎风揺曳；柚子树花香，禾苗长。他们依依不舍地走在家乡开满鲜花通往外面世界的山岭小路上，春风吹拂烂漫山花拥抱着他们颀长和娇小的身影。明森抱着女儿，莲子提着里面塞满了吃的，鼓囊囊的马褡布包，仰头和明森并肩说着总也说不完的话。

“部队有饭吃有衣穿，你不用担心。你在家里就不要再这么节省，自己要多吃些东西。”明森怜爱地看着妻子叮嘱道。“好的，我会的。”莲子温顺地回答。“我和露露在家等你回来，你每到一个地方都要写信回家，我才知道你在哪里。家在哪里你永远知道，而你在哪我却不知道，墨墨黑黑的，看不见抓不着。”说着说着莲子伤感起来。明森点点头：“会的，一定会。每到一处地方 我都会写信回来，免得你挂念。”

“等你回来我们就生儿子”，莲子羞羞低下头，勇敢地说出这句多日想说，又不好意思说的话。明森停下脚步扭头看着她，不相信地笑着说：“今天脸皮怎么这么厚。”莲子羞涩又自信地抬起头：“这是一定要生的。”明森回应着点头：“等建成了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生孩子就有医院，不用自己接生。”

莲子憧憬地看着他：“这多好啊！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真好！大家要努力建设它……”说不完的话，诉不完的情。不知不觉越过了屋场大樟树很远很远，明森不再让她送了，从她手里拿过鼓囊囊的马褡包，把露露递到她手上：“就送到这里吧，不要再送了，就是送到虔江城军校你也还想送的。”

莲子喉咙发哽默默接过露露，就在明森转身迈步，她突然拉住明森的胳膊带着哭腔问：“明森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明森眯着眼茫然：“我也不知道，但一定是要全中国都解放了才能回来，这次是要漂洋过海的。你放心，只要时间允许我就会回来，但，大概三年两载都回不来，但总不会是十年八载吧。”

明森挣开她拉着的胳膊，匆匆走开几步，他真怕再不走，自己都会不想走了。莲子怔怔地看着明森三步一回头地向她扬手，要她回去。她固执地迎风站着任凭不舍的眼泪象断了线的珠子滴落在衣襟上。直到明森的身影渐行渐远看不见了，才转身回到现在只有自己和女儿露露的家。

深夜，雷声伴着大雨袭来，女儿一阵咳嗽声将莲子从睡梦中惊醒，她睡眼矇眬地伸手去抱女儿，当手触摸到女儿时，女儿滾烫的身体吓得她顿时惊坐起。

她抱起女儿六神无主，不停地惊喊：“囡囡，囡囡，怎么啦？你怎么啦？是受凉了吗？”夜晚的房间里，她抱着女儿的身影在地上来回走动。女儿每咳一阵，她的心就揪一阵。“是妈妈不好，没有照看好囡囡，让你生病了，等天一亮妈妈就带你去看郎中哈。”她看着女儿赤红小脸的痛苦表情，难过得落下泪来。不时望着窗棂外面，祈祷着天快快亮，大雨快快停。

天才蒙蒙亮，大雨不见停。她拿起一块油布把女儿包严实，戴上一顶大斗笠，抱着女儿抄近道，从河堤小路赶往街上郎中家，她急急地走，快快地行。嘴里不停地叫着：“囡囡，囡囡我们这就去郎中家哈。”瓢泼大雨淋湿了她整个后背，她全然不顾，只是用大斗笠前沿抵着用油布包裹着的女儿。河堤上的茅草和棘剌划破她赤着的双脚，她也全然不知，低着头只管赶路。

一捆放在河堤上的竹篾席把她绊倒，一个趔趄，斗笠飞了出去，她连同女儿一起滾下河堤，河堤下一排竹林把她们拦住，才没有跌落河水里。女儿被摔痛大声哭起来，一阵咳嗽声马上又盖过了哭声。莲子紧紧抱着女儿站起，捡起飞出的斗笠重戴上头，她回头望了一眼这捆把她绊倒的竹篾席，一双脚从篾席的另一头露了出来。

这是昨天邻村的一个妇女耘田时被蛇咬死，因为风俗，外面死的人是不能搬回家的，暂时放在河堤上等待安葬。“妈呀。”她吓得‘呀’地一声顿时魂飞魄散，脊背发凉，抱着女儿不要命地飞跑，跑出一段，她又急，又怕，又冷，又饿 ，双脚一软跌坐在河堤上。无助和恐惧侵蚀着全身，对着雨淋淋无一人出现的空旷山岭，她大声哭喊道：“明森，你在哪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