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分离五百多年的人，在漫天大雪中再度重逢，如此动人的时刻，毛球偏要来打断。

他探头阻挡住两人相交的视线，问道：“你俩这看什么呢？”

相柳真恨不得伸手掐死毛球。

但一想到金天氏在斩妖箭上动的手脚他还没搞清楚，此时并不是时机。

相柳看着小夭，声音冷若冰雪，“不知这位姑娘是谁，为什么躲在树后。”

小夭笑得尴尬，她没想到相柳竟然装作不认识她。

“你何必装作不认识我，我知道你是相柳。”

相柳淡淡一笑，心里苦涩与喜悦交织，“姑娘真会说笑，相柳在五百多年前就已经死了，人尽皆知。”

小夭追问：“既然你不是相柳，又为何来祭拜洪江将军？”

相柳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只能转过身去背对着小夭，用极其淡漠的声音说：“我只是一个敬仰洪江将军的人。”

小夭上前几步被毛球拦下，“我主人都说你认错人了，天都快黑了，姑娘快快下山去吧，小心被妖怪吃了。”

相柳瞪着毛球，“金羽！”

毛球对着小夭翻了个白眼，走到相柳身畔。

相柳听到身后的小夭喊了一声，“毛球？”

毛球下意识“哎”了一声，等反应过来被小夭戏弄后，他呲牙咧嘴的纠正道：“我有名字！我叫金羽！才不是什么毛球呢。”

相柳面具下的脸已经皱成了一团，千算万算没想到毁在身旁这只笨鸟儿身上。

“既然他是毛球，那你还不承认是相柳吗？”

相柳以笑掩饰内心的慌乱，他转过身看着小夭，“王姬果然聪慧，就算我是相柳又如何，你去告诉玱玹，再将我万箭穿心？”

小夭一步一步靠近，她一双秋水潋滟的眸子盯着相柳，“我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事。”

相柳庆幸自己戴着面具，不然他方寸大乱的表情一定会被小夭识破。

他见小夭举起那把银色小弓，这次引弓对准的却是她自己的胸口。

毛球惊叫着：“你干嘛啊！他费尽心思救你你却要自杀？”

相柳挥手将这只聒噪的鸟儿变回小毛球，毛球扑扇着翅膀叽叽喳喳围绕着两人。

“你没良心！”

“我就不该告诉主人，让你死了算球儿。”

“主人，你快拦住她啊！”

毛球吱哇乱叫，但只有相柳能听懂他的鸟语。

小夭眼中闪动着光芒，“我这条命是你一次一次用命换回来的，既已亏欠无法偿还，不如就把这条命给你，以死谢恩。”

相柳眯眼看着小夭手中那把弓箭，那是送给她保命用的武器，耗费了他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搜集材料，她竟然用这把弓箭自杀，她竟敢！

相柳动了怒气，他咬着牙问道：“你想死？”

小夭很清楚激怒相柳的方法，“是，我不想活。”

相柳青筋暴起的手在袖笼中攥紧，他背过身去，眼不见心不烦，“那就随王姬。”

他听到小夭搭上弓箭细微的声音，覆手间已经握住了那枚气势汹汹的箭。

小夭狡黠地笑着，没心没肺，没皮没脸，让相柳有了将她生吞活剥的冲动。

“你舍不得我死。”

他当然舍不得她死，甚至惧怕她死。

相柳将满身的怒气发泄在短箭之上，将那短箭挫成灰又伸手掐住了那笑脸的脖子。

“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若你再敢死一次，我就将你剁成九块，一口一口吃掉。”

现在的相柳只剩下了一颗头，所以剁成九块只能一口一口吃掉，小夭没有听出这句话的差别，兀自委屈地哭泣着。

相柳感觉手背上凉意顿起，又在一瞬间如烈火灼烧过他的胸膛。

“相柳，若我现在说爱你，会不会太晚……”

相柳身子僵住，他感到自己的心脏似乎被什么狠狠碾过，刺痛感传遍他的四肢百骸。

不行，他不可以再停留下去。

相柳推开小夭，跃身飞起，与毛球一起消失在苍茫的大雪中。

相柳和毛球在轵邑城的这条街转了三圈，毛球这傻脑袋根本没有察觉出哪里不对，嚷嚷着要喝羊肉汤。

喝羊肉汤的时候，毛球被老板娘调戏，相柳一声不吭喝完羊肉汤，说：“若喜欢你就留下吧！”

说完就往街上走去，毛球付了钱追上来，“我才不会还不了解对方是什么人就爱上她呢！”

这句话分明说得是他，在不知道玟小六真实身份的时候就将一颗真心送了出去，还被种下同命连心的情人蛊。

在极北之地的时候，毛球就分析过这一切是不是玱玹的诡计，用美人计除去相柳。

结果就是被相柳变成小毛球封住了嘴整整一个月。

相柳根本无心听毛球说什么，他已经看到在街上晃荡的小夭，并不动声色的如偶遇一般出现在她面前挡住了她的路。

毛球怪叫一声，“又是你！”

白天的机会就被毛球破坏，此时相柳只想支开毛球。

“你先回驿馆等我。”

毛球跺着脚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相柳见小夭冻红了脸，轻声说道：“跟我来。”

身后的人很安静，跟着相柳走进一家酒馆，相柳要了一间暖房又要了两坛酒，和小夭上了二楼的雅间。

若小夭尝过这家酒馆的醉清风，她就一定会觉得很熟悉。

相柳掀袍坐在榻上，装出一副厌恶的模样，“王姬这一路跟着我，究竟要做什么。”

小夭冤枉，她只是晚上睡不着觉，想出来遛遛弯而已，谁知道一抬头相柳就站在自己面前，像天上掉下来似的。

“我就住在附近，只是晚上出来遛弯，何谈跟着你？”

就凭小夭的灵力，连个真身还没修出，空有九条命都不会用的人，怎么可能会跟踪自己。

相柳见小夭冻僵的脸稍有缓和，起身往外走去，“是我小人之心，告辞。”

相柳贴得很近，足够小夭伸手拉住他。

果然，小夭握住了他的手腕，相柳眉眼间浮起淡淡笑意。

“鬼方少主拿走我的东西是不是该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