砺天魔心
作者:由多一占可 | 分类: | 字数:42.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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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石崇 揖拜广城君
“原来是贾大人,惊扰了贾大人,实在是甚愆之罪啊!”
董猛正在呵斥醉八仙的酒店老板,抬头一睇视之间,见下来的原来是侍中兼太子太保的贾谧,急忙风雨见霁,满脸端笑的迎了上去。
阉宦李苟一见,也拱手作揖,百般恭维,这让紧随于贾谧身后的陆机和陆云,感到阵阵的恶心。
“太子洗马、着作郎陆大人也在啊!”
“想不到楼下原来贵客到访,刚才车马喧阗,人声鼎沸的,原来是董大人驾到,我陆机未曾相迎,失敬失敬……”
“哪里,哪里,今日受谕旨来洛阳街市觇察,调访民情,现在已是午时时分,腹中甚馁,闻醉八仙的酒香饔美,所以就来酬酢一番!”
“你这董猛,一惊一乍的,是不是皇后又给你什么差使了?”
“小事,小事,贾大人是皇后身边的人,当然比微臣更了解皇后娘娘的心思……”
贾谧一抁掿起的衣袪,然后蹴屣而过卑躬屈膝的董猛,回眸又轻描淡写的说道:“喝酒就喝酒,何必让洛阳的黎民百姓都惊慌失措!”
“是,是,微臣并无此意,只是刚才……”
“好了,好了,回宫后我自会知道,这次你也是难得出宫,看来这洛阳的街市,也够能让你这董猛消遣的。”
走出门阘后,见门外殿中校尉于傅绰剑在幰车旁,贾谧便使了个眼色,于傅则蹅蹴蹩躠而来。
“今日董大人来此干嘛?你曾知道?”
“小的不知,只是今日……”
于傅一看不逷的门槛旁,董猛正瞪着眼睛,所以就把话立刻咽了下去。
“走吧!贾大人,我看董侍中也是要事在身,并不是来洛阳游山玩水的,或许正如其所说,调访民情!”
“我呸……,这董猛是善茬?我看除非太阳能从西边出来,还调察民情,我看是糟蹋两字,绝不为过!”
二个扈从正从酒店的马圉里出来,这几匹马镂膺朱幩,鞟鞚粲粲,珰璆琅琅。
一行人骑上这几匹马后,蹀鞚驰骋而出,青莱坌土,蹄音跌宕。
董猛看着贾谧远去的身影,心怀惆怅,但腹中馁意袭来,遂立刻襕幞入内,醉八仙酒楼又阿阳薤露,埙篪相和,醁醑湛湛之间,还歌舞曼曼,长袖飏飏。
中宫在谯楼二更的槌搒下迎来了新的一夜,夜色阑珊,苎麻荪草已在三月的初春里,经过融雪的馈赠,变的悠然清香。
菡萏的嫩芽也褪去了外裳,红里透白的在绿盘上摇曳,石圯栏杆,刀月琅玕般在水面轻躺。
几案的灯檠上,鼎鼎荧火,光芒四射,把绨缯锦幔浼成了晚霞,蜺虹般的光亮投射在旃罽上,四周却是静悄悄的,象夜间蹑蹻檐簦的行人,只有沙沙的壁衣,被雕榱镂檩的空隟里,进来了亹亹的春风。
几案上却只有尚存残香的帨巾,还有一些金钏玉钿、珰珰璆绂带……
贾南风已褫去了薄薄的短襦衣,几个宫女在幔帐飘飘的盥洗间里,忙的满头大汗,这热水弥漫的空气,如烟中的轻纱一样,纨揉成了织红纴多彩的图案。
一个宫女舁着匜盘,轻轻的放在了一个巨大的热气弥漫的清水池的玉石壁上,水面上还飘着许多红色微白的花瓣,一个宫女还把弇罍一倒,热水面上顿时飘出来了浓烈的香味,并且有白乳的芬芳味。
贾南风脱的一丝不挂,在水池里象丰腴的小鱼一样游弋着,她的双手如同櫂橹一般,在水面上激荡起了不少水花,水面还在汩汩的冒着热气,砗磲美石围起来的水池玉壁,把贾南风的那浅黑臃肿的身材,如亹隘的舟楫一般,缓缓的驶入了玉壁前的一台阶上。
宫女递过来一块巨大的绨缯绸缎,这吸水性相当的好,歘然间把贾南风的腰腿上的水,吸收的不剩一滴泫渥般的水珠。
那蓬葆般的散发,如同鬐鬐的鬃毛一般,又黑又长,还发着光亮,几个宫女使劲的把头发拉直,足足有五尺多长,并且用栉梳轻轻的梳着,还揩拭去溽溽下流的水气。
经过一番精心梳洗后,贾南风擐上了薄如蝉翼的亵衣,再加了一件防冷的锦襦短衣,外面就直接被几个宫女手忙脚乱的,披上了长襕貂衣。
她移动着丰腴的身姿,虽然腿粗的看过去象是瘇瘿般一样,垂膺腰桶如同是几盏麋脯,但依然显示着高贵至极。
宫门庭合在缓缓的开启,门纬被宫女在轻搴而起,这九重宫殿,却静的只有舄履触碰旃罽的沙沙轻响。
迤逦一段紧张而要新奇的路后,一道特别亮的光照蓬勃而出,阉宦李苟伛偻着身躯,提着笼灯从门闱内蹩躠而出,贾南风则颦眉揶揄而笑,缓缓走入了庭闱内。
“皇后,尽管放心,这个是洛阳城里最帅的少年公子,可不比潘安难看,应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哈哈……,就你这么多废话,这个少年怎么谈过来的?”
“还不是一样金银财宝相许的,这些个少年一听有这么多钱,都眼睛直花花的……”
“好了,好了,有你的功劳,不过董猛上次说碰到了贾谧?”
“是的,皇后,不过没事,这绝对密不透风!”
阉宦李苟伛偻着腰板,就象皱巴巴的一桃核,在贾南风面前身后东晃西晃。
一个宫女提着笼又搴帘而起,只见里面银瓶玉绠,琉璃翡翠,一镂漆篆刻、珠玉镶嵌的宛门,金光粲粲,如同晏日光芒一般,照的人衒耀头晕,里面又挹起了长幔,只见灯火通明,麝香夺人心魄。
“李苟,你去门外,这里有宫女就够了……”
“迷了药没有?”
“回皇后,都刚喝了药茶水,现在估计正睡下了……”
一个宫女颔首低眉的说着,并且拉下了桡木宛门旁的长幔,宛然拱门外顿时暗了下来,李苟耷拉着颡头,提着笼灯缓缓退出了这如月宛门。
贾南风彻底褫去了外面的长襕貂衣,只剩下薄如蝉翼的亵衣,轻轻的掀开帘帐,果然是一个面色白皙,风姿伟懋的俊俏少年,正齁甜弱弱,光着身子寐在裀褥褚枕上。
这些让贾南风开始亢奋起来,她的心跳的剧烈,看着那光秃秃的胴体,并且与木偶皇帝司马衷完全不一样的身子,让贾南风顿时浑身发热,象一头饿狼一样扑了上去。
少年倜然被惊醒了过来,睁开如酲醉般惬意的双眼,一看是个肤色黝黑的妇人,便匡勷不安道:“这是哪里……,刚才我的头好晕!”
“哈哈……,美少年,这是天上的宫殿!”
就这样,那少年糊里糊涂的和贾南风一起行云流水,如天山人间一般度过了春宵之夜。
那潘安自在洛阳酒肆别了公孙弘后,便托词以侍奉生病中的母亲为由,向太傅杨骏辞官去了长安,并且在长安谋了郡县县令之职,凑巧宫庭发生大事,杨骏被诛杀,由于潘安本是杨骏的太傅主薄,理应是缉捕之列,幸亏司马玮的心腹幕僚公孙弘替他开脱罪责,终于免去这弥天大罪。
做了几年的长安县郡后,又辞去绶印,回了洛阳城,并且先亲登石崇的府第,一起酬酢阔谈。
这石崇府第金沤浮钉,楼宇如殿,特别金谷园亦是天下闻名。
“石崇兄弟,现在洛阳城局势不同往日,你我以前都是太傅杨骏的臣僚,现在大树倒了,并且这天下又太平了,所以在朝中还得必须有个靠山啊……”
“潘兄所言甚是,你我乃是昆季之交,已经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了,现在当务之急,的确得选择站队,我看既然我们都是金谷二十四友,那就近台楼水先得月,就依附于侍中贾谧如何…… ”
“我也正有此意,想不到我们一拍即合,贾谧有椒房之嬖……,就这么定了!”
在金谷园内,石崇还说起了自己的侄子石超,现在正拜师于岐真道观,并且手掿五百多斤的擂鼓瓮金锤,力大无穷,舞起来地动山摇,以后肯定可以叱咤风云。
一旁的绿珠也出来把盏言欢,并且轻歌漫舞,长袖飏飏飏。
“你我几缕白发新替冠,感慨仕途多舛,不禁让人唏嘘啊!”
“是啊!当年我曾以几缕白发,而悲写《秋风赋》,想不到洛阳城内谓之白发悲秋,就说是为潘安中年鬓发初白。”
“哈哈……,时光荏苒,不知以后将会怎样,或许惘然间尽是白发苍苍……”
“你们都这么悲观干什么,现在洛阳城流传着‘陆才如海,潘才如江’的妙语呢!”
绿珠见他们都消沉喟叹,遂以洛阳的传闻来消磨一下颓废的气场。
“对,对,我倒忘了,这陆机、陆云至从到洛阳后,被中书令张华看中,推荐做了太子洗马兼着作郎,并且贾谧颙慕其文采,经常在殿中一起掣觞会友,现在这金谷二十四友,名气几乎要盖过你潘安兄弟了……”
“哦,真有如此,我这么多年在长安,孤陋寡闻,看来这世道真的变了!”
潘安在石崇府上推心置腹,石崇也馔酒畅饮,吐露内心的惆怅。
中宫宫殿内,广城君郭槐突然想到洛阳的街市去走走,遂对贾谧道:“这宫殿内不似以前的贾府自由自在,如关在槎桎中一般,现在开春时节,百花争放,我这老骨头想去外面看看!”
“外祖母想去就去了,我和着作郎陆机一起陪你去走走。”
“好的,有你这孝心,我就年轻了十岁!”
郭槐从几案前的苫裀上站了起来,徐徐走出到旃罽锦毯,迈下不高的轩阶,用手去挝放在檀木槎枿上的外衣,一个宫女见状,立刻小心翼翼的拿在手里,并且缓缓的给郭槐擐在了身上。
“车子呢!都去准备了没有?”
“回娘娘,外面都已经准备好了!”
这车辂衮冕,金簪螺钿,出去时候,还需几十扈从相随。
到了宫殿闳门外后,摭阶而下,那辀轸幰车,骖靳相连,广城君郭槐正扶轼而上, 突然睇见不远的一个搢绅簪冠正伏地而拜,仔细一看原来仍旧是石崇。
“贾谧,你看石崇又望尘伏地而拜,也够他们的一番虔诚之心了,要不就把他们请到中宫来吧!给做个黄门郎也行!”
“是的,外祖母,皇后亦正有此意,此等国家忠臣,理应加官进爵!”
“那就下诏,何必一拖再拖!我看他都天天站在这门外路左,见我一出来就伏地而拜……,也够难为他们的了……”
郭槐片闪身进了车帷,宫女也依次而入,后面的几辆车,贾谧和殿中侍卫一起栉比而入,箠鞭骤起,车辂衮冕便骖驰而去。
一道坌土飏飏,那殿门外藜藿青草,盎然生气,琅琅珰璆由近及远,越来越变得依稀,石崇见聒音已消失,才缓缓站了起来,并掸去膝盖上袴袍的尘印,望了望远去幰车的缩影,才一起陟步而上,走入了宫殿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