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来了就是客，张绣把他往里面请。

徐阳摘下包，拿出件绣品，是拿镜框裱好的，桌摆大小，“张老师，生意兴隆。”

“谢谢。”张绣伸手去接，还没碰到，被程超抢了先，“徐先生太客气了，我老婆不收学生，叫她张厂长就行。”

话里话外，透出些酸溜溜的味道。

“程先生误会了。”徐阳说，“我这次来，除了恭喜绣厂开业，还有件事。”

“什么事儿？”张绣问。

“华夏绣师协会，在招收会员。”徐阳拿出张申请表，“我已经考过了，现在是华夏绣师协会的一员。我还是觉得，最有资格进协会的，是张老师你。”

那次看完绣品展览，尚老师说，华夏绣师协会的会长想见她，说不定就是这件事。可惜，错过了。

张绣很有兴趣，接过报名表看了两眼，收起来，

“有空，我去试试。”

徐阳没再多说。

张小勇带他去厂里了。

俩人走远，张绣想看看徐阳的绣品，伸手去拿，程超躲了一下，没让她碰到。

“给我看看。”张绣说。

程超没给，“先去喝水。”

没来得及去，又有客人来了，张绣忙着接待，实在顾不上休息。

程超叫过来一个兄弟，把绣品给他，让他放进办公室，顺便倒杯水。

客人进去，张绣总算有工夫，接过水，咕咚咕咚喝了两口，举起杯子送到程超嘴边。也不知道是抻到了还是怎么回事，肚子忽然疼了一下，她皱紧了眉。

“怎么了？”程超急忙问。

缓了缓，又不疼了，张绣摇了摇头，告诉他没事。

太阳越来越高，冯组长，赵爸爸和赵妈妈都来了。

唯独夏姐，迟迟没到。

很快到了开业时间，大家都来到了大门口。村长一声令下，鞭炮噼里啪啦开响，比过年还热闹。

一枚鞭炮咕噜到赵婷脚边，“啪”得一声爆了，小五赶紧拉住赵婷，退后两步。

她哥不干了，把赵婷胳膊拉回来，让小五站远点儿。小五说了两句好话，去赵爸爸那边套近乎了。

赵婷也跟过去，像在介绍小五。

听不见小五说了什么，逗得赵爸爸和赵妈妈哈哈大笑。

张绣收回目光，抬头瞥了眼程超，招招手。

弯下腰，程超把耳朵凑到她嘴边。

张绣指着那边，问他，俩人是不是有希望。

程超眉眼带笑，点头，鞭炮声太响，帮她捂住了耳朵。

鞭炮放完，村长踩在桌子上，讲话，

“这厂子，开起来不容易啊，可以说是几经磨难。老话说得好，真金不怕火炼，有张厂长带咱们村民往前奔，这厂子肯定越来越红火，咱们的生活，也会越来越好……”

人群里，掌声一片。

“下面，请咱们张厂长说两句话。”村长说完，跳下来，请张绣上去讲话。

张绣大着肚子，实在不方便，就没上去，本来连讲话也想免了，翠花在前头拱火，“厂长，说两句吧。”

火一拱，大家跟着附和，一边喊好，一边鼓掌。

赵婷往前边推她，“快去快去。”

盛情难却，张绣走到人群中间，轻咳两声。

人群安静下来，她才说：“没什么好讲的，我还是那句话，只要想学绣花，都来，我免费教。学会了，我保证大家挣钱，最起码有饭吃。我……”

正说着，肚子一阵绞痛，差点站不住，扶住了桌子。

大家都围上来，问她怎么了。

她感觉得出来，这次不一样，慌忙扶住程超的手臂，额头上冒出冷汗，

“程哥，我、疼……”

她娘就在人群里头，挤到前边摸了摸她肚子，又高兴又担心，“这是要生了，快，送医院。”

程超抱起她，往车那边跑，命令，“小五，开车。”

“是！”小五打开车门。

“小超，先回家，把包孩子的被子拿上。”娘跟着坐进去，“别慌，头一胎没那么快。我生你的时候，疼了一天一夜。”

到了家，小五跑进屋，告诉程妈妈张绣肚子疼，要生了。程妈妈原地转了两圈，才提着包袱出来，脚下步子太快，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去京都是赶不上了，扶她上车，往县城开。

路上，肚子一阵比一阵疼，张绣嘴唇都白了。

程超把她搂在怀里，催促小五，“前面左转，快。”

到医院，张绣已经疼站不起来，程超抱起她，直奔妇产科。

妇产科在二楼，楼道里有个男人在睡觉，咕噜打得震天响，正挡着楼梯。

程超喊了一声，没醒，他一脚踹过去，男人翻滚两下，让开路。

程超往楼上跑。

大夫给张绣检查过，直接推进产房。

程超要跟进去，被护士挡在门外，给他一张通知单，“家属外边等着，先签字。”

上面写着生产过程中，会遇到的所有危险，产妇大出血，胎儿窒息，一项项触目惊心。

哪一个出问题，都承受不起。

产房里，时不时传出痛苦的叫喊声。

程超手有点抖，匆匆签上字，交给护士，“我老婆怕疼，我必须进去。”又往里面冲。

大夫拦住他，“都说了，家属不让进，生孩子哪个不疼，就你们家金贵是吧。”

肚子里一阵一阵，说不出的难受，张绣躺在产床上，脸色苍白，额头上的汗珠子往下滚。

隔壁产室，也有个女人在生孩子，喊得撕心裂肺，孩子生下来，哇哇地哭。

女人没了声响。

有人忽然喊了声，“快，去通知家属，产妇大出血，需要马上抢救。”

来来往往的脚步，乱成一团。

她越听，越害怕，怕万一熬不过去，程超怎么办，孩子怎么办。

有些话，还没来得及交待。

大夫过来，摸摸她肚子，“觉得疼，就使劲儿。”

进来两个人，一个是护士，另一个，是程超。

“怎么把家属带进来了，出去。”大夫说。

护士小声说：“院长让他进的，让咱们多照顾。她家属，是许县长的朋友。”

程超快步走来，给她擦汗。

本来想嘱咐他，万一有个意外，让他好好把孩子养大。

肚子一阵剧痛，什么都顾不得了，只听见大夫让使劲儿，“憋住气，别喊。”

抓住他的手，一口咬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