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

李月红笑着看向对面用着自己面孔的女人，那所谓“天道的怜悯”。

女人却仍是一本正经的模样，半点都没有跟她寒暄的意思，开口便道：“你要有大麻烦了。”

李月红正愁没有消息来源，闻言立刻来了兴趣：“怎么说？”

女人：“亓官弈拿回了他原本的记忆，被你扭转的世界线最终还是会回到最初的轨迹。”

“也就是说，我还是会死于他手？”

“不止是你，那些你所在意的人，也会因为你与他之间的恩怨而受到牵连。”

她面前浮现出一些原本被李月红看到死亡结局的人们。

“他想救你，但你的死亡终将成为他难以跨越的心魔。”

洞府之中一片通红，闭目打坐冲击出窍的莫无涯双眼流出鲜血，最后爆成一团血雾。

“她想平息仲灵界之乱，但亓官弈与混火魔种勾结一日，这世上便再无安宁的可能。”

数道裂缝将整个大地割裂开来，上官杳看着满目疮痍，催动所有灵力跃入裂缝。

一幕幕好友们身死的场景自眼前闪过，李月红终于无法再保持先前冷静，握紧双拳：“够了——”

女人居高临下看着她，黑色双目冷漠中又透露着施舍一般的怜悯。

她淡淡开口：“在亓官弈完全苏醒前杀了他，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李月红抿紧双唇，没有说话。

女人淡漠地望着她，道：“可真是奇怪。”

“啊？”李月红茫然看着她。

“你既然有情，为何却不恨？他占尽这世界眷顾，而你只是他的一块垫脚石，最后还死于他手，你——为何无恨？”

李月红怔然片刻，苦笑道：“我该去恨谁呢……况且你所说的对我而言都是未发生过的事情，而我至今所做一切，都是为了避免走上这条路罢了。”

女人无动于衷地看着她。

李月红也不指望对方有什么反应，毕竟这位自称是天道，本就该无波无澜，光是生出对自己的怜悯就已经很奇怪了。

而女人却又开口，说：“已经发生的事情，你难道就没有半点恨意？若不是亓官弈回到混火界，那道打通两界的裂缝便不可能存在，仲灵界也不会生灵涂炭。”

她看着李月红，眼里终于露出几分严厉的责备之意：“有情也好，不恨也罢，可这天下苍生，就该殉于你的一时心软吗。”

那一刻李月红终于对面前女人身份有了实感，那是至高存在天生对她的威压，是比魔族之间血脉压制更甚的——天道的命令。

李月红垂下头，默默承受着对方的训诫。

等到女人身上那令人窒息的威压终于散去，李月红才开口：“若是亓官弈不死，仲灵界乃至混火界，都会一起陪葬吗？”

女人轻哼一声。

李月红缓缓抬头，看着对面：“那您呢？”

女人微微蹙眉，似是不解。

李月红：“我只是个小小元婴修士，若是无法杀了气运之子，待到一切终归走向毁灭那日，您难道就这样袖手旁观吗？”

女人沉默片刻，开口：“若有那么一日，便是这个世界的劫数，谁也逃不过去。”

李月红半晌没有说话。

女人又道：“你也不必妄自菲薄，若真的只是个与旁人无异的寻常修士，又怎会获得天道青睐？你也是得天道垂青之人，杀死扰乱天道运行的气运之子，绰绰有余。”

李月红：“……”

女人：“你还有什么问题？”

“……只是觉得有点奇怪。”李月红微微偏头，不解模样，“万事万物既然顺应天道，即便是所谓气运之子，其气运也都是天道馈赠。既然你觉得亓官弈棘手，便收了他的气运，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女人不以为意道：“天道之上，亦自有规则，混火界早已脱离我的掌控，若非如此，我又怎么可能放任这个世界自取灭亡。”

李月红若有所思，但并未开口。

女人冷冷道：“你还在犹豫？时间已经不多了。”

“……知道了。”李月红缓缓道，神情却分明还是在思考的模样。

果然过了一会儿，她又抬头笑了笑：“只是还是忍不住在想，我们究竟生活在何人笔下的话本之中呢？”

女人一愣。

“或者说……若是所有的事情都脱离的最初的故事走向，那这个世界，还真的只是那个话本吗？”

李月红与女人目光相接的刹那，她突然感觉到一股没由来的寒意——那感觉她并不陌生，那是面对生命危险时的直觉，而且远胜于之前任何一次命悬一线的时刻。

霎时刺目白光自二人视线交汇处爆开，李月红猛地向后一坠，醒了过来。

天枢院为她安排的住处一片安静，耳畔却隐约传来虫鸣鸟叫，让李月红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到了人间。

她猛地站起身，走出房间。

外面坐着的天枢阁弟子天芫吓了一跳，立马站起来：“真人？”

“冯院长现在是否有空？”她说，“我有要事求见。”

-

天枢阁。

冯一月一人端坐在天枢阁中，对李月红的到来毫不意外。

等到天芫从外面关上天枢阁的大门，李月红剧烈跳动的心脏终于慢慢平静下来。

她远远看着冯一月，突然就意识到冯一月一直坐在这里，就是在等待这一刻，等待李月红主动前来找她。

方才走到天枢阁的路上，李月红脑海内思绪其实乱糟糟一片：

天道不管仲灵界遭受魔祸，却在她修复两界裂缝后现身……

从它入梦后直到现在，几次三番催促自己杀死亓官弈……

亓官弈说自己与那裂缝并没有关系，背后嫁祸之人的居心，除了混火魔种想要推出一个代表灰河的领袖，难道就没有其他存在想要推波助澜？

李月红一时间没法从那些漏洞百出的信息里找到头绪，却敏锐抓出了那一丝玄之又玄的直觉，便立刻顺着那虚无缥缈的线索行动。

她甚至没想好见到冯院长后要说些什么，但此时看到冯一月端坐堂上的模样，心中万千思绪都奇异地安定了下来。

她缓缓吸了一口气，然后行了一礼，平静开口：“冯院长……晚辈自请成为通天法阵的阵眼，前去一会那个真正的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