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雪秀在门口张望着不能自处时，一个靠近门口的，穿着发黑的深蓝色厂服的女工，手里正拿剪刀修理着一根很长的皮条子。她漠然地向雪秀发问：“你找谁？”

“你们的车间主任，姓高的……”

“他还没来——”

“陈雪秀——”一个声音从车间深处传来，随着声音而来的是一个同样穿着厂服的女工，雪秀仔细地辨认着她的脸。“你不记得我啦，你还在我们宿舍住过几天呢。”

“哦——洪阿姨。”雪秀终于认出她来。

“你是来找你堂姐的吧？她好些天没来上班啦。”

“我知道。”雪秀说，“你方便出来说几句话吗？”

对方说：“可以啊，反正离上班还有几分钟。”

雪秀把她拉出门外来，西面是墙壁，她们几乎站在墙根下。

“你们的车间主任是不是姓高？”

“没错。”

“他人来了没有？”

“还没呢。”

“什么时候会来？”

“八点是一定会来的。”洪阿姨说。“你找他干什么？是不是因为你姐——”她的眼神表明她是知道事情内幕的。

“你知道些什么？”雪秀轻声问她。

“我们都知道他很看得起你姐。哦——他来了……”

雪秀转身向着过道看去，一个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的中等身材的男人，踩着做作的步子摇摇地走来。

从小看多了电视剧，以为反面角色都是些长相丑陋，形容猥琐的。因此当雪秀看到这人走近时，竟愣在当场好几秒。

他不但衣着人五人六，而且还有一张干净而斯文的脸。

雪秀心里喟叹一声：如果衣冠禽兽都长这样，多少女孩得掉进陷阱啊？

雪秀心里莫名地有些紧张，但还是在门口拦下了他。他也吃惊地望向雪秀。

“我姐姐陈春秀——”

雪秀话还未说完，他就把雪秀一把扯到墙边，用只有雪秀才听得清的声音问道：“你找我干什么？你又不是我们厂里的员工，我现在就叫保安把你抓起来……”

“我是来找你讨要公道的，你是个骗子，是你害了我姐……”

“小点声！”他恶狠狠地警告道，扣在雪秀手臂上的手像老虎钳子一样，弄得她生疼。他一面心虚地说着话，一面把雪秀往过道外扯。“我不管你今天为什么而来，我只告诉你，我和你姐都是成年人，我们的关系纯属你情我愿……”

“你放屁，你骗了她，她现在怀孕了——”雪秀怒斥着他。

“怀孕？”他轻描淡写地从厚唇里吐出这俩字，皱了皱眉，说道，“怎么办呢？大家出门在外不过一起玩玩，一起寻找安慰而已。你姐太死心眼了，上来就想结婚……说实在的，这样的女人一点也不好玩……”

他的脸就像一块看起来白净的抹布上，被抹上了屎那样令人恶心。雪秀几乎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往他脸上呼过一耳光。那声响把她自己都震呆了。

他抓着雪秀的手往前使劲一搡，雪秀就像个蝶儿似地360度大旋转，摔倒在地。腰间一声沉闷地撞击，额头还磕在墙上。

雪秀正挣扎着要起身，一只穿了黑皮鞋的脚用力踩在她的腰际，使她动弹不了。

“混蛋，衣冠禽兽，你不得好死，老天不会饶恕你的……”

雪秀歇斯底里地咒骂着，像头被激怒的困兽。

此时，因为响动围上了好些工人，包括洪阿姨在内，她一面解劝着，一面试图把那个坏蛋拉开。

雪秀感觉腰间的力度小了些，立即就爬了起来。

“保安，保安——这个人不是我们厂里的，把她扔出去——”

“你这样害人，你会不得好死，包括你的妻儿老小……”

“找死——”那人猛地推开挡在他前面的人，怒冲冲地伸出手来就要掌掴雪秀。

此时的雪秀身体靠在铁门上退无可退，她急怒攻心，索性迎上前去，叉着双手打算做殊死搏斗。

坏蛋的大手在半空中被一只大手擒住了，随之而来的是一句断喝：“住手！”

那声音威严冷冽独具震慑力。

雪秀抬头望去，杨俊明的身躯在人群里犹如一把出鞘的长剑。

雪秀瞬间热血上涌，精神大振。她不管不顾地扑到那人面前，抬起手左右开弓就是两个大耳刮子，打得震天响。

杨俊明抓着那人的手往前一送，顺带着往他身上踹了一脚。身后的人迅疾地腾出空间，那个坏蛋就躺倒在地上……

杨俊明走到雪秀身边，伸手捏起她的下巴，来看她流血的额头。

“他打的你？”杨俊明愤怒又疼惜的声音特别让人上头。雪秀心里莫名一松弛，眼泪就无声地滴落到他的手背上。

“小子，这账没完。我们日后再清算。”杨俊明一面从牙缝里挤出这几句话，一面推开人群对雪秀说，“今天先回去，这事交由我处理。”

“吓唬谁呢？”语音不高，还透着虚弱。雪秀回头看了一眼人群中的坏蛋，仗着杨俊明的势，跑上前抱起他的手臂狠狠地咬了一口。坏蛋疼得龇牙咧嘴，正要对雪秀下狠手，杨俊明探身向前架住了他，雪秀立即躲到杨俊明的身后去。

……

杨俊明突然的出现，让雪秀实实在在地体验了一把有人撑腰的感觉。她感动又崇拜地望着杨俊明，像只受伤的小鸟那样，被他牵出厂门，上了他的摩托车。

当雪秀额头上顶着一块醒目的纱布，出现在春秀面前时，她一把抱住雪秀，痛哭起来。她问雪秀还有没有别的伤处。因为杨俊明在跟前，雪秀只得说没事。

“我甩了那混蛋三个耳光，还狠狠地咬了他一口。”雪秀说完，犹不解恨，眼里满是愤怒。

“谢谢你。”春秀对站在门口的杨俊明说，“要不是你，今天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好说。”杨俊明点点头，然后对雪秀说，“你先休息休息，晚上我再来。”

“啊——”雪秀没明白他晚上来的意思。

“我说过，这事交由我解决，你们谁也别冲动。”说完，他再次瞅了雪秀一眼就走了。

杨俊明从出现到离开，神情始终肃穆，雪秀自始至终不敢开口问他任何问题。他走后，雪秀立即问春秀：“他怎么会突然出现的？”

春秀说：“是我。我看你上班连包都没带，早上神色也不正常。我又不敢再回厂里见人。没办法只好找他——”

“怎么找的他？”

“你忘啦？以前你拿他电话呼过我的。今天真亏有他。雪秀，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可你这样一个人去找那个禽兽多危险啊。你知道我有多着急吗？”说着她又哭了起来。

“我难受，我咽不下这口气——哦——疼——”

当春秀拥抱雪秀的时候，手触到了雪秀的腰间。春秀撩起雪秀的上衣一看，腰间一个碗口大的乌青，吓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啊——怎么办？我真该死。雪秀——”

“这是我甩那个混蛋耳光时，太用力了，自己撞在门上弄的。”雪秀笑着宽慰春秀。

春秀紧紧地抱住雪秀，把自己哭成了个泪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