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馆的老板娘是个很和气的胖妇人，她最早端来两碗面，雪秀要推给春秀和万明珠。春秀说她还不饿，让雪秀先吃。

雪秀想着反正也快，就没有推辞。她刚吃了两口，春秀的那碗也端了来。

春秀夹了几根面刚要往口里送，突然就干呕了一声。雪秀和万明珠都停下筷子望向她。春秀又呕了一声，随后捂住嘴神色愀然地望着雪秀。

“怎么啦？”万明珠关切地问。

“估计胃病又犯了。”春秀的脸分明像要立即哭出来似的。

雪秀不记得春秀有胃病，再看她时，发现她的脸，像涂了白蜡似的没有血色。

“我说你中暑了吧，来——”万明珠二话不说，隔着桌子就拉起了春秀的手指，挨个地一根根夹在她的手指中间用力捋着，随后又再次掐起春秀的指甲盖来。春秀愁容满面地由着万明珠摆弄。

雪秀早向老板娘要了一碗开水，放在春秀面前。春秀勉强喝了两口水，把手搭在桌子上，头无力地枕在手上。

雪秀也没胃口吃面了，拉着春秀出了面馆。

万明珠想把春秀送回家，春秀坚持说自己没事，让她自己先回去。她便向老板娘问了路线，坐上公交车走了。而雪秀和春秀是打摩的回去的。

春秀一回到小屋就伏在床上痛哭起来，雪秀要拉她去看医生，她却抬起脸，神情凌乱地对雪秀说：“这些天我一直担心的事，估计逃不掉了。”

“什么事？”

春秀嘴里极不情愿地吐出两个字，吓得雪秀心肝都打起了颤。

“怎么办？怎么办？”

春秀哭了好久，雪秀在小屋里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团团转。毕竟都才二十岁的人，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于她们而言，无疑如晴天霹雳般可怕。春秀首先想到的是一定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尤其要瞒着家里。

雪秀还心存侥幸，说也许真是胃病呢。春秀说，药店里有种试纸可以测出来。

于是，两姐妹立即就出了门，转过两条大路，拐角处有一家小诊所。春秀不敢进去，雪秀只得壮着胆子走进去。

医生是个快六十岁的瘦巴巴的老妇人。诊所是个窄小的店铺改造而成的，后面分成了两个房间，前面一张桌子，墙面一个药物架。旁边打了颗钉子，上面挂一件旧得发了黄的白衣小褂。

雪秀走进去后，红着脸半天开不了口。瘦妇人就从大镜眶的上方看着雪秀。

“我……我听说，有一种可以测怀……怀孕的……”雪秀满面通红，尽量压低声音，结结巴巴地说道。

雪秀发现老妇人轻蔑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腹部，赶紧补充道：“不是我，是我朋友……”

雪秀从没有这么窘过，她回头望一眼诊所外面，春秀早不在门口。

老妇人转身从后面的药架上拿出一个盒子，扔在桌子上，漫不经心地说道：“十块钱，是在这里验，还是拿回去？”

“可以拿回去测吗？”

“当然，盒子上有说明，只要按照说明一步步做，就可以得出结果。”

雪秀哦了一声，交了钱就快速地跑出来。老妇人在雪秀身后很响地喊道：“我这里也可以做人流。”

雪秀愣了愣神，头也不回地跑到大路上。

春秀站在远处的大路口冲雪秀招手。

回到小屋内，姐妹俩认真阅读完说明书，立即就测起来。

春秀的手全程都在颤抖。当试纸插进尿液里时，二人瞪大眼睛屏住呼吸盯着试纸，心里祈祷着不要两条，千万不要是两条！

试纸上先是一根红线开始显现，姐妹二人不约而同地咬住了嘴唇。接着第二条红线出现了，尽管浅得像一抹蚊子血……

春秀身体一软，直接瘫坐到卫生间的地上，面如白纸。

“事情已经这样了，哭是最没用的，还是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吧。”雪秀一向比较理智。

春秀抬起泪眼，六神无主。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拿掉。以前听秦珊说过，趁着还小的时候赶紧人流。她曾经就做过，只是会很痛……”

“去医院问问，或许还有别的办法。”雪秀说。

“还能有什么办法？除非生下来——我绝不生下那个禽兽的孩子。”春秀绝望地叫道。

她的话提醒了雪秀。怎么能把罪魁祸首给忘记？

“找他去——他至少得负责。”雪秀说

春秀痛苦地摇着头。

“怎么负责？你不知道，他就是个混蛋恶棍。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不行，至少不能就这样便宜了他。”雪秀咽不下这口气，觉得心都快要气炸了。

然而，当务之急还是要先解决问题。于是姐妹二人再次心虚地来到那个诊所，仍然还是那个瘦妇人，仍然还是一副轻蔑的漫不经心的神情。她简单地问了问春秀生理期的日子，然后说，有点小，过一周再来吧。

回去的时候，雪秀的心里被“公道”二字，塞得满满当当。

“我必须找到这个禽兽，至少得让他身败名裂。”

雪秀躺在春秀身边，心里愤恨之极，早已在脑子里把那个并不认识的男人，手撕了无数遍。

一夜无话，第二天清晨起来，雪秀煮了一点儿面条，二人都没什么胃口。

雪秀上了一天班，这一天里，她几乎没怎么说话，心里觉得那个坏男人把春秀害成这样，自己必须找他去。于是，她请好了一天假。

曾经在这个厂里住过几日，大概路径她还知道一些，并且春秀曾带她去过上班的车间，虽然没有进去，但她知道具体位置。

其实雪秀一直没想好要怎么去见那个人，见着后自己要说什么做什么。整整想了一夜，她是越想越气，越想越愤恨。以至心里像胀着一个气球，面上也是蹙眉鼓鳃的模样。

春秀看雪秀气鼓鼓的神色，和她说话，她竟然没听见，还空手就出了门。

八点正是上下班的交接时间。七点半的时候，进门的人还很少，雪秀在门旁边等了有十来分钟，直等到形成了人流时，才混在人群里，低头走进去。

雪秀直接走到春秀以前上班的那个车间门口。因为马上就要上班了，车间里人挺多。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望着自己，雪秀的心里才开始有些忐忑紧张。

“管他呢，这样的畜生，绝对不能让他好过。”雪秀意志坚定地想着。

事实证明，雪秀的骨子里就带着一种豁得出去的倔强，必要时，她甚至是个能豁出命去，不计较后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