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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你们都是我的人间一两风

作者:莲若兮 | 分类: | 字数:35万

第53章 凡事有我

书名:哥,你们都是我的人间一两风 作者:莲若兮 字数:2452 更新时间:2024-10-23 09:23:47

接着,里面传出兰英擤鼻涕的声响,以及黎红婆媳安慰的话语。

陈文和雪秀互望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折返了身。

“算了,明天再说话,回家吧。”陈文耸了耸肩,假装一身轻松。

到家后,陈文一声不吭地回了自己房间。

“你妈呢?”水根从房间里走出来,问雪秀。

“和婶婶说话呢。”

“这一季可累坏你们了。你看,都快不像个学生啦。”陈爸疼惜地望着雪秀。

“怎样才算个学生?”雪秀眨着眼睛,故意逗他。

水根用大手摸摸雪秀的头发,粗硬的骨节触着她的头皮。

“你哥怎么这么早就打算回学校啦?”

“他想早点回学校,看能找点事做啵。”

“你们不用担心,等过些时候,我把身子养好了,照样一把铲子,就能铲到你俩所有的学费。”水根浑浊的目光里,满是对儿女的愧疚。

“我不担心。”雪秀想笑,双眼却噙满了泪水。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我还清楚地记得你小时候的样子,脸才这么大——”水根把食指和中指并拢,比划着伸到雪秀面前。

雪秀破涕一笑。

“哼,你是笑我脸大吧。”

水根呵呵地乐着。

“你的脸倒是不大,只是这张好看的脸,若是不笑,跟长了癞的苦瓜一个样。”

“有那么难看吗?”

他郑重地点着头。

过了好一会儿,雪秀才稳住自己的情绪。

“爸,我得谢你。”

“谢我什么?”

“谢你所有的。”

“你哥老说你是傻瓜,还真是。”水根兴致很高,拿手抹着许久未刮的杂乱的胡须。

雪秀瞪他一眼,他乐得更欢。

雪秀怀着复杂的心情走出家门,来到了村口的大路上。这片仓库已经破败,好几间已经倒塌了。后山山嘴还是从前的模样,高大的树木在夜色里绰约独立。

雪秀的眼前似乎飘动着鲜红的小风衣,它映红了雪花,也映红了天空。

在她的心里,在整个这一代人的心中,对家人的责任与爱,一直是她们心中最神圣的义务。于是,雪秀心中的决定更坚定了!

“这么晚去哪里啦?”雪秀踏进房间时,陈文站在间墙下,松垮垮的衣领,右边搭在肩胛骨上,左边却歪到了肩上。

陈文的表情严肃地望着雪秀。

“哦——出去转了一圈。”

“马上高三了,王小平都补课去了,你还不趁空翻翻书?”

“嗯——”雪秀往床上一滚,背对着他。

半天没听到动静,雪秀转过身来,看到陈文堵气似地立着,肉肉的圆鼻子都耸了起来。雪秀嗤地一声笑开来。“你看你,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

“信不信我过去揍你。”陈文没有笑。

“嘘——我现在就开始看书。”雪秀假意讨饶。

“记住,家里的事不用你管,钱更轮不到你操心,你只管好好学习。”最后,他语气坚定地说道,“凡事有我呢。”

雪秀不看他,只是点头,嘴里轻轻嘟囔着:“凡事有我。”

“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

“回到学校,我可以勤工俭学,所以用不着带很多钱去。倒是你,高三了,这一年非常重要——我的话你到底听没听进去?”

雪秀点点头。

陈文十分不满雪秀的表现,显得有些急躁。

“嘴巴封住啦?我要你亲口答应我。”

“嗯。”此语一出,雪秀看到陈文的脸都绿了。

窗外的白月光照到了床前。铺陈在水泥地面上的成山的谷子,把侧影印在石灰墙上,清凉如水。

人间一片静寂。只偶尔从上房传来陈文辗转反侧的“呀呀”声。

雪秀心里反复地念着:“哥哥——哥哥——”

想着他说过的话,想着他说话时的神情,想着和他有关的事……

记忆犹如初冬池里结着的薄冰,太阳轻轻一抚就融化了。

——

春日的阳光金子般温熙和暖,白色、粉色的刺棱花,在道旁菜园门口吹起了春的号角。小飞虫在花心里无事忙地爬进爬出。嗡嗡的蜜蜂兴奋地在各色菜花上品尝着春之琼瑶。粉红的野蔷薇沿着高树向上爬着,缀点着,如一树树芬芳迷人的挂毯。

一面面白镜子似的水田,在眼前横呈着,偶有人影在镜中挪移。

雪秀和陈文总是一路说着话,打闹着,向田里走去。雪秀喜欢闻嗅着各色花儿。陈文说她简直是个花痴,她就笑话陈文的脸圆得像刺棱花,鼻子扁成了里面黄色的花蕊。

田野里的风和水都还寒凉,赤脚踏过烂泥田埂,踩进散发着牛粪和瓯烂的紫云英的酸腐味的水田里,浑黄的水里立即映出了如弓般的身影。

柔软无骨的蚂蟥,悄悄地游过来,牢牢地叮在小腿上,脚面上,使人麻痒难耐。用稻秸休想捋下它来,非得用手。可雪秀从小就怕这样无骨的东西,一碰就毛骨悚然。

陈文却不怕,他的长手指用力把它揪下来放在光地上,在它上面撒上些烟丝,看着它在地面上扭动挣扎,最后身下化出一团水……

春雨总是最多情,临近黄昏时就淅淅地下起来。雨不大,足够湿身。陈文就脱了外套遮在二人头顶,然后挨挨挤挤地跑回家去……

夏天常闹伏。暴雨说下就能下,说收也能收,真如半岁孩儿性。田里的稻秸已经晒干了,淋过雨就不耐储藏。因此,赶在雨下来之前,能收多少是多少。

父母用板车拉,雪秀和陈文用扁担挑。大雨哗啦啦地滂沱起来。雪秀的稻秸松了绳,散了一地。雨打在头上暴栗一样疼,雨水糊得人眼睛都睁不开。雪秀要陈文先走,他不肯。

最后,两只落汤鸡就在雨中开怀地笑着。陈文还大声地唱起歌:哗啦啦啦啦下雨了,大家都在跑,我们也想跑,可是跑不了……

大地腾起了一片白蒙蒙的水雾,田野冲洗过后,金黄处更鲜明,翠绿处更耀眼。雨说来就来,说收就收,像受到某人指挥一样。云散雨收,更加灼热的太阳,晒得湿透的身体麻痒起来。

回到家,陈爸指责陈文不晓事,说稻秸值什么,丢在路上就是了,干嘛不避雨?

吸了水的稻秸更重了,雪秀好不容易挨到家,肩膀也红了肿了,甚至磨烂了。陈文就用手指头往口里蘸唾沫,涂在雪秀的伤处。

雪秀嫌他恶心,说即便是药,自己口里也有。他就笑,还狡辩说男人的唾沫比女人的更灵——

……

刚入了秋,夜依然燥热。睡眼迷离着,任记忆之水越流越缓,注得心间满满当当。

雪秀顺手扯过一件旧外套,搭在身上环抱着,不为别的,只为着心里踏实。

月光已经移到了床腿上,照在床侧的五斗柜桌面上,照在桌上一堆书页上,呈现出蒙蒙的橘色。偶有一两声老鼠的吱吱声,惊得睡意浓稠的雪秀,突然一激灵地睁开眼,但很快,清醒便淹没在一片无声的海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