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上中天。

马六静静在院子里踱步，等待着老呱的消息。

他表面心如止水，实则内心早已起了波澜。

对张傲天，他倾注了太多的时间和感情，除去没有血缘关系，两人真与父子无异，这远远超出马六“培养一个朝堂靠山”的初衷。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哪怕一只狗养几年，被车撞死了，也得伤心好些天，何况倾注过自己多年心血的孩子？

老呱与张傲天也有多年交情，马六下令让他调查小张，老呱百般不愿。

若非马六有绝对的力量，可以掌控他生死，只怕这头黑乌鸦不会尽心。

“大哥，你心乱了。”

梁五盘坐在屋顶上打坐，一道淡淡的光柱将他笼罩在内，给人一种吸收月华的既视感。

马六叹道：

“本以为我修心多年，内圣外王，心灵精神不染尘埃，可以放下万物，没想到，一点小事便现了原形。”

“大哥你的情绪已经很稳定了，胜我百倍，能让你心乱之人，怕是张傲天吧？”

梁五的心智在极速成长，六道境对万事万物的认知，对滚滚红尘的接受程度无比迅速，才活出第二世没多久，他已从小孩心性变成老成持重的大人。

见马六点头，梁五劝道：

“正所谓关心则乱，人活于世，最大不过一死，如今张傲天活得很好，除去下雨时骨头痛，身体很健康，他再差劲，也不过性格有缺陷，心狠手辣而已。”

“是这个道理。”

马六想了想，长吐一口气，确实是自己要求太高，希望教出来的孩子品性端正，有情有义。

这些道德标准，不过是人类特有的东西，林子里的野兽可不会讲这些仁义礼智信，但他们照样活得很好。

可是，马六修行有成，又是个穿越者，真让他把要求放低到“活着就好”的程度，那这世上能得到他认可的人，简直太多了。

梁五抬头望月，深吸一口气，竟有气吞山河之力，将头顶光柱吸入了口中，缓缓吞咽道：

“通过我这些日子的观察，这世上之人，只要出身不好的，或是家庭不和睦，遭了大变的，性格都会有缺陷，做事比较偏激，大哥你弥补了张傲天的父爱，但终究不是他的亲生父亲，生活环境对他的影响不可避免，长大了做事极端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呱——”

一只黑乌鸦从天而降，嘴里叼着信件落在屋顶上，两颗绿豆眼滴溜溜转，迈着小碎步往梁五身边横移，想吸他身边的月光精华。

马六问道：

“事情查得怎么样？”

“呱。”

老呱一松口，信件顺着房檐滑下，落在马六手里，下一秒他开口叫道：

“二爷吉祥，二爷吉祥。”

梁五面色一凝，生生止住将老呱一脚踢飞的冲动，任凭他口鼻氤氲，满脸舒爽吸收自己招下来的月华。

伸手不打笑脸人，鸦也一样。

马六一甩信件，展开纸张查看起来。

老呱只能控制乌鸦，不会写字，但他的夜帝组织已经发展出规模，又用迷魂大法控制了不少人做他的暗探，还开办酒楼，搞事业，发展据点，弄得风生水起。

而信中的内容……

马六面无表情把纸揉成一团。

里面一句张傲天的烂事都没有，全都是他这些年的仁义之举，仿佛一个完美的朝堂大员。

各地官吏给永安帝歌功颂德，只说好，不说坏，没想到马六也尝到了这种滋味。

心里既欣慰老呱懂人情，与张傲天关系好，大家相亲相爱，又有一种被愚弄的不爽感。

“你这厮，欠修理。”

马六双眸冒寒光，大手张开，朝屋顶用力一吸，四周立时狂风大作，直让老呱炸了毛，惊慌道：

“呱，六爷饶命。”

梁五趁机添乱道：

“大哥，这头小乌鸦今天敢糊弄你，明天就敢背叛你，要不还是把他煮了吃肉吧，也不知他的肉酸不酸。”

老呱亡魂皆冒，身体不受控制地飞向马六，张开翅膀拼命扇动，终于将一团纸抖了下来。

“嗯？”

马六蹙眉一招手，纸团飞来，打开一看，放开被吓破胆的老呱，不再理他。

……

永安二十四年。

张傲天当盐运副使期间，贩卖精盐谋取私利，累积巨额财富。

有官吏巡查，发现其贪污行为。

张傲天利诱不成，抓其子女威逼。

官吏刚正不阿，依旧决定上奏。

当晚，苏龙犀假扮盗匪，入室杀人灭口。

数年后，张傲天上任顺天府丞，临行前怕盐井亏空之事暴露。

又以下官父母为威胁，逼其替自己顶罪，主动向永安帝自首。

事后，该官员被判菜市口斩首，苏龙犀又杀其全家。

只因该官入朝自首前，朝妻女说了一句：

“我是冤枉的。”

……

永安三十三年。

张傲天做顺天府丞期间。

为净化京城市容，强行驱赶无户流民上万，致使饿死城外的百姓堆积如山。

有民妇蒙冤，拦路截驾。

张傲天下轿，表面爱民如子，答应帮民妇伸冤。

翌日却差人将民妇抓入大牢，关押至死。

同年。

张傲天组织百名无赖，专事告密，铲除异己。

又大兴刑狱，任意捏造他人罪状，以我就是王法为由，惨杀百人。

……

永安三十四年。

皇帝大寿。

为了弄到一件合适的礼物，讨永安帝欢心，张傲天秘密请方士炼长生药。

其中所需药物，包括紫河车。

张傲天命差役四处抓捕孕妇，活剥其腹中胎儿，以凑长生之药。

……

永安三十六年。

张傲天任内阁大学士期间，积极推动改稻为桑之国策。

无视亿万黎民之死活，下令地方官府强行推平稻田，逼得百姓没有收成，起义作乱。

后又派大军镇压，杀得血流成河，惨死百姓超十万。

次月，为打击政敌，排斥贤才。

张傲天模仿对方笔迹，痛骂永安帝，让苏龙犀把信秘密送至对方书房。

翌日。

有官吏举报贤才，惹得永安帝大怒，下令抄家灭族。

菜市口跪了一百六十人，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