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归年离开的第一天，无事发生。

风归年离开的第二天，无事发生。

风归年离开的第三天，无事发生。

…………

风归年离开的第十天，一队身穿银色铠甲的骑兵进入了北境。

在骑兵上方，一身白色暗纹常服的轩辕离踏空而行。一群人沉默着，往霜吟雪山的方向驶去。

…………

风归年离开的第十五天，冷若汐难得起了个大早，服食完极寒冰莲的花瓣后，她打算下山去圣雪部落看看。

据大祭司所说，今日是圣雪族一年一度的庆典，族人要欢聚在一起祭祀冰神，祭祀结束后，是一场彻夜的狂欢。

圣雪族希望她能够前往部落参加庆典。

冷若汐终日在北宫里待着，风归年不在，她免不了有几分无聊。听见有热闹可以凑，毫不犹豫便答应了。

出行前，她还特地换上了一身漂亮衣裳，略施粉黛让自己的气色看上去好一些。

除此之外，她备了一些薄礼，感谢圣雪族族人这段时间对她的照顾。

一切准备就绪，冷若汐开开心心地出了北宫，心头不知为何泛起一丝不安。

她站在山峰往下看去，圣雪部落一片寂静，并没有大祭司口中所谓的“热闹”。

“我记错时间了吗？”冷若汐有些不解。

她分明记得祭祀就是今日，为何圣雪族人毫无动静。

以他们对冰神的信仰，定然做不出懈怠祭祀这种事情。

冷若汐心中的不安越发明显，她御起一小部分灵力朝着圣雪部落的方向飞去。

刚至半山腰，她便看见一个满身是血的少年，朝着北宫的方向跑去。

这少年她认识，唤作冷承昭，是圣雪族年轻一辈里的佼佼者。由于两人都姓冷，冷若汐对他的印象便深刻了些。

冷承昭跑得急，一个不注意被积雪中的碎石绊倒。

冷若汐忙从空中落下将他扶起。

“承昭，发生了什么事情？”

冷承昭看见她，仿佛迷失在黑暗中的人看见了希望。不过，他并没有向冷若汐求助，而是道：“殿下……快，快回北宫去！无论如何都不要出来！快！”

“为何？”

冷若汐更不解。

不等冷承昭回答，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她顺着声音抬头望去，看见一袭白衣的轩辕离飞在半空中，手里拿着沾满鲜血的龙吟剑。

两人分别明明不到一年，冷若汐再次看见他，却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

就是这个人，夺走了她的一切。

轩辕离看见她，没有说话，只是将另一只手提着的东西朝她扔来。

哐当！

那东西掉落在地上，滚了几圈，停留在冷若汐的脚边。

是一颗人头。

圣雪族大祭司的人头。

愤怒瞬间冲上脑海，冷若汐再度抬头看向轩辕离，眼神质问他为何如此。

轩辕离还是没有回答。

不远处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很快，士兵们带着所剩不多的圣雪族人出现在冷若汐面前。

等冷若汐看清现场局势后，轩辕离终于开口了：“皇后为孤诞下太子，身体每况愈下。孤寻遍世间名医，得知冰雪圣帝手中极寒冰莲可为药引助皇后痊愈。是以今日，孤特来求冰雪圣帝赐药。”

他三言两语说清楚了目的，是奔着冷若汐手中的极寒冰莲来的。

那是她的救命药，他却要拿去给另一个女人用。

冷若汐只觉得无比讽刺。她看了一眼地上死不瞑目的大祭司，又看了一眼远处被士兵们押着的圣雪族人，身边，满身是血的冷承昭还在不断劝她逃跑。

“赐药？轩辕离，这可不是求人办事的态度。”

“这就是孤请圣帝赐药的诚意。”

轩辕离话说至此，冷若汐不用再问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他拿圣雪族人的命来威胁她，要她交出极寒冰莲。

“我若是不给呢？”冷若汐反问。

以她如今的修为，正面对战轩辕离定然是没有胜算的，但要从轩辕离眼皮子底下逃走，躲回北宫关闭宫门，轻而易举。

北宫承载北境的天地之力而生，圣帝阶修灵者无法撼动其半分。

冷若汐只要能躲回北宫，她就一定是安全的。轩辕离奈何不了她，更别提夺走她的极寒冰莲。

可她在看见轩辕离的第一刻没有立马离开，态度就已然明朗。

轩辕离又怎么会不了解冷若汐呢？

他抬手，当着冷若汐的面，像碾死一只蚂蚁一般，隔空掐死了一个圣雪族人。

做完这一切，他又说：“请圣帝赐药。”

冷若汐看着被他掐死的圣雪族人，神色复杂。

这段日子她受了圣雪族许多帮助，她实在无法做到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去。

不等冷若汐开口，圣雪族残存的几十人里，忽然有人道：“殿下，快跑！不要管我们！为殿下而死，我们心甘情愿！”

说完，他们就要往前撞。

士兵的刀架在他们脖子上，只要重重往前一撞，他们必死无疑。

第62章 忆往昔：真相

圣雪族人不想拖累冷若汐，奈何又被轩辕离的人挟持着。此局对冷若汐不利，他们唯有一死才可助冷若汐破局。

“不行！”

冷若汐开口呵斥。

比她的话更快的，是她的动作。

顾不上灵力逆行对灵脉产生的伤害，她瞬间释放灵技将众人定住，而后又以最快的速度将圣雪族的人从轩辕离亲卫手中救下，护在自己身后。

做完这一切，冷若汐只觉喉头一阵腥甜，身上每一寸肌肤都像有刀子在扎一般疼。

轩辕离没有丝毫放过他们的打算，他抬手挥掌，朝着众人打来。

圣帝阶的他轻轻挥出一掌，足够拍死在场所有的圣雪族人。

实力的差距终究是修灵者无法逾越的鸿沟。

而现场唯一一个可以与轩辕离抗衡的，唯有冷若汐。

她也没有半分犹豫，抬手还以一掌，直击轩辕离。

这一掌她用了全部力量。成功将轩辕离打退，自己没讨到什么好结果。

冷若汐全身的灵脉都断了，身体状况比离开长安时更糟糕。

她不想在人前示弱，面上还是一副淡然模样，暗中将翻涌的鲜血咽下，强撑着身体站在圣雪族人身前，与轩辕离对峙。

“圣帝好胆色，能护住整个圣雪族。不知远在长安的冷国旧臣，圣帝是否又能护住呢？”

见圣雪族威胁不到冷若汐，轩辕离再度开口，拿冷国旧臣来威胁她。

那些臣子都是跟随冷国先帝多年的忠臣，一生为冷国鞠躬尽瘁。

轩辕离够狠，拿他们来威胁冷若汐。

冷若汐一时无言，心中的愤怒却更上一层楼。

“沧敬民，这个名字，圣帝可觉着耳熟。”轩辕离冷笑着，报出冷国丞相的大名。

冷若汐怎么会不熟悉？

沧敬民，是沧澜月的父亲！

也是她的授业恩师之一。

“好。”

冷若汐最终还是妥协了。

圣雪族待她有恩，她不可任由他们被轩辕离杀死；冷国旧臣一生都在为冷国奉献，她更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于非命。

见她答应交出极寒冰莲，轩辕离从空中飞下，落在她面前，朝着她伸出了手。

“极寒冰莲，我放在了北宫内。”冷若汐答得有气无力。

指尖在颤抖，浑身上下疼得她几乎要昏厥过去。但是在敌人面前，她不能示弱！

“既如此，孤陪圣帝走一趟便是。”

轩辕离脸上笑意更甚，他转头对着亲卫嘱咐：“在此守好。”而后拉着冷若汐的手就往北宫去。

北宫是冷若汐的地盘，他却浑然不惧。

现如今的冷若汐又能奈他何呢？真在北宫内同他动手？她的胜算低得可以忽略。

再者，轩辕离手上还握着那么多条人命。冷若汐敢动手，轩辕离就能让他们去死。

依照冷若汐的性子，是绝不敢对他做什么的。

轩辕离了解冷若汐，也相信自己的判断。所以他自信地跟着冷若汐进入了北宫。

…………

北宫很大，走到冷若汐的寝殿需要走许久，轩辕离也不急，就站在冷若汐身边，陪着她走这段路。

冷若汐走得很慢，身体状况越来越糟糕，视线已然有些模糊。

不过她的脸上，仍是淡然如水。

走着走着，轩辕离看了她一眼，带着几分讥讽，说：“冷若汐，你知道吗？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副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

冷若汐没有搭理他。

又有什么好说的呢？昔日的爱人如今对她口吐恶言。

不知为何，冷若汐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段回忆。

那是她与轩辕离刚认识不久，少年的他折了枝傲雪寒梅赠与她。

他说她像寒梅一般，清高孤傲，不染尘埃。

这曾是他喜欢她的原因，如今也是他厌弃她的原因。

轩辕离爱梅，爱的却不是梅的凌寒独自开，而是梅枝被折，落在他手中任由他亵玩。

所以他注定不会永远爱冷若汐，注定会喜欢上与冷若汐容貌相似，又愿意做小伏低的徐临容。

只是这份喜欢，又有多少真心呢？

“轩辕离，你要极寒冰莲，当真是为了徐临容吗？”她有些好奇地问。

该是什么样的疑难杂症，非得极寒冰莲才可以。

轩辕离答得迅速：“是啊。”

“你既知我有极寒冰莲，更应该知晓，我拿它何用。今日为了徐临容，你要从我手中夺走它，我不信你不知后果。轩辕离啊轩辕离，我该骂你狠心呢？还是该赞你深情呢？”冷若汐越说脑子越清醒。

轩辕离到底是她培养出来的，他的手段，她怎会不晓？

极寒冰莲是她的救命药，他夺走极寒冰莲，可不就是要她的命？

至于救徐临容，只是一个借口。

一个让轩辕离不用担千古骂名的借口。

真正想要冷若汐死的是轩辕离，徐临容不过是一个顶罪的。轩辕离打着为她求药的名义逼死冷若汐，旁人追究起来，骂的只会是既得利益的徐临容。

轩辕离还真是好算计。

轩辕离听见冷若汐的话，脸上笑意更甚，他说：“夸我聪明。”

他不要冷若汐骂他狠心，也不要冷若汐赞他深情，因为爱只是他人生的一部分，权势才是他毕生追求的东西。

“你确实聪明。”冷若汐没反驳他，反倒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见她如此，轩辕离甚至不想再隐瞒，他转头看着她，眸色深沉，脸上浅笑吟吟。

冷若汐若不了解他，怕是会以为他要表白。

而轩辕离就是用这种适合说情话的表情，对她说：“冷若汐，你必须死。”

“冷国旧臣暗中联合，六位圣帝蓄势待发。所有人都想将我从皇位上拉下来，将你重新送上去。”

“冷若汐，你不死，我这皇位坐不好，我晚上睡觉都睡不安稳呐。”

他终究还是将自己的想法表明了。

冷若汐一时无言。

她该说自己对帝位没有兴趣，甚至觉得轩辕离比自己更适合这个位置。

可她说了，轩辕离会信吗？

不会！

况且她对帝位没有兴趣这个理由，无法打消冷国旧臣和六大圣帝将她重新推上去的想法。

冷若汐必须死。

只有她死了，轩辕离的皇位才能安稳。

得知真相，冷若汐没有多言。她只是沉默着往前走，与轩辕离一道，走最后的这段路。

很快，两人到了冷若汐的寝殿。

她也没有食言，将极寒冰莲交给了他。

她说：“拿去吧！得了极寒冰莲，莫要再为难任何人。”

话是如此，更深层的意味，是她愿意用自己的命，换轩辕离放过所有人。

轩辕离敛了笑，神情严肃地将极寒冰莲接过。

以他现在的实力，要杀冷若汐易如反掌。只是他不愿意沾上冷若汐的血，不愿意亲手取走她这条命。

这是他对她最后的爱意了。

“你走吧。”

冷若汐下了逐客令。

她的身体状况已然到了极限，轩辕离再不走，她怕是要支撑不住，一口血吐他身上了。

轩辕离转身就走。

走出几步，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回头，对她说：“冷若汐，有几件事，我该让你死个明白。”

“有没有好奇过，冰灵火为何会突然爆发，反噬你的身体？为何你屡次压制不见其效？为你炼药压制的炼药师为何突然身死？”

轩辕离不用将事情挑明，只是稍稍提起，就能让冷若汐知道，一切都是他干的。

“是我用火灵力，诱导冰灵火反噬你。”他承认得干脆。

往日相处的细节浮现在冷若汐脑海中，她惊觉，原来轩辕离一直在害她。

冰灵火开始反噬她以后，两人每一次的接触，轩辕离都在试探她。

可惜她毫无察觉，也不曾防备。

愤怒涌上心头，却被理智盖过，冷若汐恨恨地看着他，道：“轩辕离，你还真是手段高明。”

轩辕离敢说，就是看为时已晚，冷若汐再恨他也无可奈何。

所以，他不介意将一切挑明。

“没有好奇过，你的父皇母后为何而死？”

“你什么意思？！”冷若汐猛得抬头，瞳孔瞬间放大。

轩辕离难得从她脸上看到淡然以外的表情，心中一阵喜悦，继续道：“自然是我杀的呀。冷若汐，你还真是天真得可爱。”

此言一出，冷若汐的愤怒彻底压制不住。她强行使用身上最后一点灵力，朝着轩辕离攻去。

只是灵脉尽毁的她，又如何能伤到轩辕离呢？

后者稍稍一闪，就闪开了她的全力一击。

身体再也承受不住，冷若汐开始剧烈咳嗽起来，大口大口地往外吐着鲜血。

她的骄傲让她从不愿意把自己狼狈的一面展露给任何人看。可现在，她连掩饰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无力地用手捂住嘴。

鲜血顺着指缝溢出，滴落在地面上。

轩辕离看着这一幕觉得无比快活。

冷若汐再高傲又如何，还不是要向他屈服！

她跪在地上佝偻着身子咳嗽的样子，哪还像昔日高高在上的公主呢？

轩辕离心中一阵畅快。他看了许久，将她最后的狼狈模样尽收眼底，直到印刻在自己的记忆深处，才拿起极寒冰莲离开了北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