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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冬气候

作者:莫桥 | 分类: | 字数:67.5万

第139章 破碎的意念

书名:冷冬气候 作者:莫桥 字数:4148 更新时间:2024-11-07 07:47:30

如果有人愿意陪你走一段路,那你就享受好了,谁知道下一段路他会陪着谁呢?

从闹市区离开,周亭和我一同在学校门口下车,陈棋独自乘车回到他的出租屋。周亭没有离开,而是陪着我在校园里闲逛了一圈又一圈。夜已沉,暮色与黄色光线裹挟的篮球场内仍旧有三三两两打篮球的男生和围坐在一旁拎着水瓶和毛巾的女生。我问过周亭,太晚不回去不会违规吗?周亭说今日他轮休,可以晚一点回去。

“往后几个月我可能不能来看你了。有些事儿,得耽搁一段时间。你,照顾好自己。”周亭同我并肩走着,绿荫树林下,我只看得见他俊美的侧脸。

我想问问他是什么事,但思索一阵后,我只是轻声地回了句:“嗯,好。”。

“毕业后,你会留在这里吗?”,一段路过后,周亭的声音再次在我耳边响起。

“得回去。有一个人需要我照顾。”我毫不犹豫地回答着。

“那个出国留学的男朋友?”周亭不解,语气中充满了困惑。

“不是。是一个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割舍的人。我不是恋爱脑,还不至于为了爱情放弃一切。只是以往,我总觉得身体不好的父亲,以及那间我舍不得离开的屋子是我回去的理由,可自从他和周姨结婚以后,我才发现,原来父亲的家里并不一定要有我的存在。大家都有各自的生活,我也不能把自己看的太重要了。”身旁的人令我静下心来和他沟通,不是乞盼他能懂,而是我找不到可以与之倾诉的人。

在我眼里,周亭和别人不一样。他似乎更加懂得我心里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许是因为他也有这样的秘密吧!那个女军官。

“你怪我姐吗?让姐夫搬家。”周亭的脚步变慢了,也变得举步难行起来。

“你这么问我,我应该不能说实话吧!”我假意说的是玩笑话,嗤笑一下,又继续说道:“我谁也怪不了。大家有自己选择的权利,我只希望他们幸福就好。”。

“谎话。”周亭突然冒出一句,我心虚地瞟了他一眼,随后又将脑袋转向别处。

周亭又继续说道:“不高兴的话就说出来。你不喜欢她可以说出来,甚至不喜欢我也可以说出来。你本来不用承载那么多情绪,干嘛不发泄出来?”。

“你想多了,我真没什么。”,不想心事被周亭戳破,我还对自己的隐藏抱着一丝幻想。

“是吗?是真的觉得没什么,还是已经痛到麻木,觉得再多的苦和痛都无所谓了?”。周亭突然站住脚,停在我身后,“亲人都不在身边,你自己的心事都是跟谁说的?你那个男朋友?我看你也不是一个会把苦难挂在嘴边的丫头。每一次见到你,我总感觉你整个周围都绕着一层迷雾,让人看着揪心。你的笑不是真正的笑,只是你用来唬住别人的幌子。”。

“周亭。”,这是我第一次清晰地叫出他的名字,“我知道你和别人不一样。你总能一眼就看穿我心底的秘密,但那不代表你可以这样明目张胆地在我面前揭穿它!有时候,这些阴霾才是支撑我活下去的动力。你不能就这样把它们打破了。”。

不知不觉间,泪水也开始不争气地哗哗往下流。我背对着周亭,他无法看见我落泪的模样,我也无法看清此刻出现在他脸上的神情。我们就这样一前一后,站在头顶的路光灯下,而在我们身侧则仍旧是那群在篮球场内挥汗如雨的欢呼喝彩声。里面的人自由、洒脱,而外面的我像是被关在笼子里的木偶人。

微风轻轻拂起,迎面而过时,夹杂着一股清幽的花香。直到我脸上的泪水被带向天际,我才转过身面对着他。周亭一动不动地站在我身后,那身形比站军姿时松散,又不失军姿的严肃之态。在我转身那一刻,我见他深邃的双眼突然缓和了几分,这才幽幽地说道:“对不起。我知道你关心我,我也知道你只是拿我当作亲人一般在意。但是,亲人之间也有距离。你不是我,你理解不了我的生存法则。”。

“我只是希望你能快乐的活下去。藏太多事,终有一天你会被压垮。”周亭仍旧在试图说服我。

“十多年了。多一天和少一天的区别又是什么?悲伤是不可说的,能够说出来的悲伤又怎么能算是悲伤呢,早晚有一天也会过去;那些真正的悲伤是那些无法言语的痛苦和无奈。你希望我说什么呢?是我舍不得父亲的离开,还是我愧疚于对母亲造成的伤害,亦或是......我不想失去你这个唯一还站在我身边的家人。”无力的宣泄使得我像个不懂事的孩子。此时,我只能任由所有的坏情绪占据我的脑子,影响我的语言系统。

周亭不再说话,他只是站在我眼前静静地看着我。我看不出他的情绪,也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过,然而我却不知道自己还能够说些什么。

回到宿舍时,那些不断喷涌而出的痛苦才开始像洪水猛兽般袭击我。我在心里责怪着周亭,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揭穿我所有的不堪与苦楚。小时候被欺负留下的阴影,母亲抛下我远赴他国,父亲因另一个女人留我独自一人,外婆因我瘫痪在床。我原本以为我已经隐藏的足够好,可直到周亭出现,他好像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心底的秘密,那般维护、关爱着我,我一度以为自己已经能够感知世上的情爱......

接下来的时间,周亭真的没再出现在我面前。程颂每天也不知在忙什么,我们甚少联系。陈棋像是被谁勾了魂似的,虽然见不到他的面,但总能接到他寻求答案的电话;电话里问的也都是女孩子喜欢什么,做什么不会让女孩子讨厌之类的问题。而我每天忙碌于实验室、教室以及各种论文,时间也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寒假来临,和陈棋一同坐上回家的航班。候机厅内,陈棋盯着手机屏幕一会儿严肃一会儿傻笑——是的,陈棋恋爱了。那个女孩就是与他在机场相遇的那个人。听陈棋说起,俩人是在下飞机时拿错了箱子。陈棋察觉行李箱上把手处多了个挂件,便发觉行李箱拿错了。于是,他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在整个航站楼飞奔,然而还是同那个女生错过了。本以为俩人的缘分就此打住,可途中出了场车祸,他正好瞧见那女生在路边为伤者包扎,便立即带着行李下车协助女生将伤者送上救护车。因此,他得知女生也是同他一样来此读书的学生。

我没见过那个女生,因为忙于学习,我和陈棋也甚少见面。见他一副笑得合不拢嘴的模样,我实在忍不住问他道:“你会不会太夸张了一点。”。

陈棋白了我一眼,随即一脸娇羞地说道:“你不懂,你个面皮人。真正的爱是舍不得和对方分开一分一秒的。谁像你啊,活得好好的两个人被你们处得像是守寡一样。”。

我不理解,爱就一定要粘在一起吗?各自做各自的事,为自己的人生奋斗难道不好吗?或许我和陈棋的观念不同吧,他时时刻刻想粘着对方,而我却并不觉得和程颂分开会有什么负担。

“诶,周少校不回吗?他们学校不应该也放假了吗?”陈棋突然没来由地向我打听起周亭。

“不知道。部队里的事不要打听,能让你知道的时候会让你知道的,反正有益无弊就是了。”,其实,我也很久没听到关于周亭的消息了。这几个月里,他甚至一通问候的电话也没有打过。更多的时候是余娜娜打电话来向我询问周亭的事。她好像还是放不下周亭,总觉得周亭是在躲着她。然而,真实状况是,我也不知道周亭到底在做什么。

“唉!我的军人梦,就这么无情地被打破了!还有我的合照~”陈棋突然在我耳边念叨起那晚他没有鼓起勇气同周亭合影留念的事。

“谁让你身体素质那么差劲。”,我继续回怼他道。

“下次,他下次回来的时候我一定要让他穿上军装跟我合影!”陈棋还在做着白日梦,眼神越发坚定起来。

我看着他,只笑笑不语。周亭非正规场合从来不在外面穿军装,他这个愿望只怕是要落空了。

从飞机落地到我回到家中,几个小时的舟车劳顿,我一双眼皮已经完全睁不开了。昨晚熬夜写完的文章,今早一早便要提交给教授。从宿舍收拾东西与室友告别,我一眼都没闭过,连同早餐都是在机场解决的。于是,头一沾上沙发,我便没了知觉。

直到我醒来,四周已经是漆黑一片。好在隔壁楼房的照明灯透过窗户打在客厅里,让我不至于完完全全身处在黑暗之中。我摸索着起身,拿起手机打开电筒,找到遥控器后立即点亮头顶那盏水晶灯。可没等我清醒过来,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接通电话后,顾医生那清脆的嗓音也变得低沉起来,只听闻他说:“孙奶奶病危,在市医院。”。

来不及思考,我拿起手机和钥匙,穿上外套就往门外奔跑起来。着急的泪水顿时模糊了我的双眼,可在冷风之中,它们又很快地被甩开。来到马路边,好不容易才拦停一辆出租车,可半道儿上却被堵得个水泄不通。眼看着只有五分钟的车程就要到达医院了,可前面的车辆却依旧一动不动地像是被粘在了地面上。

一分一秒也不愿意再继续等,与司机结清车钱,打开车门我就开始在路边奔跑起来。沿路全是亮着红尾灯的车辆,鸣笛声一阵又一阵,然而,短短五分钟的车程,我却跑了近半个小时。

来到医院,在楼下值班护士的指引下,我赶忙来到了急救室。门口,顾医生眉头紧锁,一脸严肃地看着我,没等我开口他便解释道:“孙奶奶突发心梗,身边没有人在,耽误了半个多小时。怕是......不太好。”。

听闻顾医生的话,我顿时瘫坐在地,彷佛所有的一切都被切断了,连同我的呼吸、心跳。我将所有的悲伤都转化成了愤怒发泄在顾医生身上:“顾秋华!你说过不会动她的!阿姨明明形影不离的跟着她,怎么会耽误呢!”。

坐在地上的我,揪住蹲在面前的顾医生双肩的黑色呢大衣袖子,泪眼婆娑地质问着他。然而顾医生却丝毫没有想替自己解释的意思,只任由我对着他发脾气。他阴沉的脸此时满是愧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知道自己不应该责怪顾医生,可我还是忍不住将心中的悲愤全都发泄在了顾医生身上,或许只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个哭泣的理由和借口。

我抓着顾医生哭了好久好久,终于急救室大门打开了。然而,推出来的却是被盖着白布的外婆。这一刻,我所有的希望和念想都破灭了,连同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就像突然被抽走了生气一样,我双目空洞地在顾医生的搀扶下来到外婆身旁。我颤抖的右手始终不敢去掀开那块白布,直到一个声音在我对面响起:“抱歉,我们尽力了。时间耽误太久了。”。

“我们尽力了。”,这句话,我似乎在哪里听过。那时,我还并不觉得它有何不妥;可如今,这句话出现在我自己的耳朵里,我才发觉它是如此的沉重,令人难以接受。

后来好长一段时间,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那么一直坐在医院的长廊上发着呆,而外婆所有的身后事都是顾医生在帮忙打理。我听不见他,也听不见别的人说话。只记得那晚,我在一个宽敞的房间内,和外婆一起待了好久好久。外婆闭着的双眼,冰冷的双手,和那个再也不会坐起来和我看夕阳的身体,以及我期盼着毕业后将外婆接回家一起生活的愿望,所有的一切都瞬间成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