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江湖波折，历尽风霜，没想到最终的答案却是这样。孟北海呆坐原地，半晌没有说话。顾东隅也知道，眼下自己不管说什么，于他而言都是伤口上撒盐，因此同样干脆什么话都不说，与他坐在一起。

孟北海察觉到他的动作，冷笑一声，“怎么，你杀了云旷不愧疚，现在反而对我愧疚上了？你早就知道我是为云旷而来的，所以几次三番想要点拨我，只可惜我这个人做事情一向认死理，你的那几句话于我实在不痛不痒，我根本听不进去，所以，你今天晚上趁着被我发现，干脆承认。说吧，你究竟想干什么？”

顾东隅叹了口气，“我想劝你不要沉沦过去，一切向前看，你必然觉得我在跟你说风凉话。可事实就是如此，杀了云旷后不久我便金盆洗手退出江湖，成了‘有个门派’的掌门人，我一心想退出江湖，你和掌柜的却非要卷进来，实在不知道你们这些人是怎么想的。”

孟北海猛的转头看向他，“你退出江湖是不是因为云旷？”

顾东隅想了一下，“是，也不全是，我早就说过侠以武犯禁，有些东西不该是我们这些江湖游侠做的。快意恩仇听上去潇洒恣意，但这背后造成了多少伤痛，又有谁统计过、谁在意呢？”

孟北海站起身来冲他冷笑道，“我只知道，云旷是这样的死法，我心中不甘。你但凡还有一丝良心，就该把让你去杀云旷的那个人，家主何处姓甚名谁，告诉我。他死了不要紧，我可以去找他的家人报仇！”

顾东隅摇了摇头，“他没有家人了，你若是觉得心中不愤，不甘心自己多年的煎熬化为乌有，非要报这个仇，大可以冲着我来。”

孟北海怒道，“你以为我不敢吗？别仗着跟我有一段时间的相处，就觉得我不会把你怎么样。我告诉你，云旷是我最好的朋友，若不是他，我今天根本就不可能站在你面前，他于我，既有恩也有情，你在我这儿远远比不上他。”

顾东隅二话不说，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递给孟北海，他一把将那把匕首夺过来，死死拿在手里，然而右手举起又放下，反复几次，硬是下不去手。

顾东隅的目光逐渐变得悲悯，孟北海察觉到他眼神的变化，一把将匕首扔开，冷笑道，“我要杀你，多的是办法，根本用不着你这把匕首。你等着，我会设计出一款让你无处躲避的暗器，叫你无处遁形。”说完便猛地转身，气冲冲地回到了房间。

顾东隅一个人站在院子中央，抬头看着天边那一轮似乎永远皎洁，永远无喜无悲的明月，缓缓地摇了摇头，叹道：“月亮啊月亮，什么时候你能染上凡人的悲欢喜怒呢？”

自那夜孟北海和顾东隅不欢而散之后，两人就再也没说过话，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大吉鸭店其他几个人都察觉得出来，桑榆晚原本想问的，可被机警的叶扶摇拉住了。她只好把自己的满腹疑问重新装回肚子里，怀揣着满腹八卦跑着堂。

然而桑榆晚也没能消停到哪儿去，隔了几天，这一日晚上她已经熟睡，突然感觉面前有一道风声夹杂着杀气朝她卷来，桑榆晚在床上猛地睁开眼睛，一个鲤鱼打挺，不等她起身坐稳，一柄长剑就朝她刺过来。桑榆晚下意识举刀格挡，乒乒乓乓间，就与对方过了四五招，接着，趁着对方换招的空隙，她就地一滚，从床上到了地上，然后猛的跃起，再次隔住对方的剑。

借着窗外的月光，看清楚来人的眼睛后，桑榆晚不由得喊出对方的名字：“欧阳纥？”

对方见她已经叫破自己的来历，也没必要再隐藏，揭下脸上的黑布，正是欧阳纥。

桑榆晚皱眉，“你为何要杀我？”

欧阳纥垂下眼睛，“我若是想杀你，刚才你根本就感觉不到我的接近，我虽然武功修为比不上你，但大家都是出自同一组织，真想要暗杀你不会这么难。”

桑榆晚沉默不语，因为她知道欧阳纥说的都是真的。她顿了顿问道，“那为什么？你该不会告诉我，你故意发出声响，其实意在向我示警吧？”

“我不久之前接到了组织的命令，他们让我来杀了你。”

桑榆晚下意识问道：“谁去组织下的单？”

欧阳纥摇头：“你知道的，我们组织的规矩，不会向第三人透露下单人的信息，即便是执行任务的人都不知道。”他转头看向桑榆晚，“我们好歹相识一场，我不想杀你，但你也知道，如果我执行任务不成功的话，组织对你下的追杀令依然有效，等待你的将是无止无休的追杀。今天我能放过你，下次换成其他人，你就没这么容易躲过了。”

桑榆晚虽然依然没能全部记起来，但经过这些日子与欧阳纥的相识相交，也明白一旦被“传奇”这个组织盯上，他们便会如附骨之蛆一样，与自己是不死不休的结局。要想打破这个结局，除非她死或者“传奇”组织覆灭，可看起来，还是她死容易一点。

桑榆晚当然不想死，欧阳纥丢下这句话后，便要起身离开，她连忙叫住他：“你没能完成任务，组织对你会有什么惩罚？”

欧阳纥微微侧头，答非所问，“其实你从一开始就什么都没有想起来吧？”

桑榆晚意识到刚才自己露馅，顿时一句话也不敢多说。欧阳纥却没在这个问题上深究，而是说道，“既然如此，我劝你及早回组织复命，或许他们会看在你是自己人的份上，留你一命。”

桑榆晚吃惊，“这么容易吗？”

欧阳纥抿唇，顿了顿才说道，“我们杀手帮组织执行任务，若是还被其他人盯上，反而买通组织里的杀手自相残杀，哪怕只有一单这样的任务，组织里其他人也会寒心吧？到时候，组织老大还怎么带领杀手们，在江湖中立足呢？”

他续道：“我劝你，要做决定就早一点，若组织见我迟迟未能完成任务，派更多的杀手来，到时候受到牵连的，可不仅仅只是你一个人了。”

言尽于此，欧阳纥便不再停留，纵身一跃跳出窗户，连一片衣角都没有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