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水没入口鼻，但水下的温度却是暖的。

从极高的山崖掉下来，顾清歌和苏忱一下扎进了极深的水中，扑面而来的窒息感，耳边都带着嗡鸣。

顾清歌的水性一般快速闭了气，待到身形平缓努力向上游，但肩膀有伤扑腾了几下都使不上力。

苏忱倒是如鱼得水，托着顾清歌快速上浮，不多时两人便跃出了水面。

本就是冬日里，两人方才出了水，发上便结了一层霜。

此处比之此前在山崖上倒是温暖了些，想来位于山谷中，四面避风，温度尚可。

但苏忱和顾清歌都湿透了，此时骤然见风，也是禁不住双双打起了喷嚏。

两人相互搀扶着来到岸边，冬装进了水变得极沉，苏忱立刻便将大氅脱掉扔在了一旁，四处去寻着断枝枯草升起火来。

顾清歌摸索出腰间的药服下一粒方觉得胸前闷痛缓和了几分，箭头的弩箭仍在，实在耽误事，徒手握住便这么拔了下来。

箭头随意的扔在一边，上面还带着倒刺勾出的血肉，点了自己两处大穴止血，脸色都透着苍白。

苏忱生好了火看着顾清歌拔箭，指尖微颤，心都跟着一抖，但随行带来的药物都在马车上，眼下他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将火烧的旺些，让顾清歌能多些暖意。

见着顾清歌褪去了棉衣，用布条扎紧了肩膀，这才算是松了口气，望着顾清歌冷然的侧脸低沉道。

“本想引你暴露身份，未成想还真招来了贼人。不过结果总算不太差，如今你我已然坦诚相见，鸢首大人不能否认了吧。”

顾清歌斜了苏忱一眼，视线中分明带着些恼恨，冷哼一声。

“坦诚相见不见得吧，夜阑少主。”

苏忱闻声一怔，随即垂首低笑，凑到顾清歌身边，满眼的欢喜。

“原来你竟是知道的，你知道却没说，果然是心中有我，如此便不算是我一厢情愿。”

顾清歌伸手放在火苗附近烤着火，神色莫名，淡淡道。

“我若说了你必有杀身之祸，你并未作乱，我不想平添事端。”

苏忱眸间情深，握住顾清歌的手，神态之间满是认真。

“你心中有我却总要做那等冷淡姿态，如今你我也算是同生共死了一遭，难道还不愿面对吗？”

顾清歌忽而有些烦躁，望着苏忱水波潋滟的长眸，愤声道。

“我便就是还喜欢你又能如何？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我了，手上沾染了无数血腥洗都洗不掉，生存尚且不易还哪有资格谈那些情情爱爱。”

苏忱眉心微拧，急切开口。

“我知道，可我不在乎。”

顾清歌冷笑，抬手解开里衣上的绑带，正对着苏忱褪去湿漉漉的衣衫。

胸前裹着一层白布，其他裸露出来的肌肤几乎没有一块好皮，顾清歌眸间含泪仰面吸了口气。

“我的身上统共有五十三处伤疤，有刀伤，剑伤，烫伤甚至是箭洞不计其数。这样残破的身躯，还哪能引得男子垂爱，苏谨怀你能昧着良心说，你还喜欢吗？”

苏忱震惊的呆愣在原地，顾清歌曾经如雪的肌肤遍布伤痕，长短不一，深浅皆有，苏忱眼眶已然湿润，颤着手触碰上顾清歌肩胛的伤口，最新的伤处甚至还缓慢的渗着血。

他知道她能够成为夜鸢提署的鸢首，定然是付出了超出常人的努力和代价，可当真正直面他曾经缺失那两年的惨烈，心如刀绞都难以形容苏忱的痛苦。

“这么多伤，你得多疼……”

顾清歌深知自己一身的伤痕分外骇人，也只当苏忱已经知难而退没话找话，热泪顺着眼角落下似是也熄灭了其中光彩，颓然道。

“伤的多了便习惯了，你也不必……”

顾清歌话音未落，整个人便被苏忱抱了个满怀，颈间的湿热烫的顾清歌有些瑟缩，一时震惊的不知所措。

“对不起，都怪我当初逞一时之气，竟然让你受了这许多的苦。”

“你这满身的伤痕，都是我没有保护好你的证据，清歌，我不在乎，只要你回到我身边我什么都不在乎。”

苏忱的吻落在顾清歌肩胛的伤口上，氤氲出的血液染红了淡色的樱唇。

“若你不信，你伤在何处我便在我身上同处刻之，我同你一样，你又可会嫌弃我？”

顾清歌心间滚烫，苏忱双眸泛着红意，诚恳的言辞冲击着顾清歌的内心。

那双眸子清澈温润，看不出半分的算计，全然是一片痴心。

顾清歌并非铁石心肠，已然温软一片，回抱住苏忱，埋首之间难掩哽咽，这许多年的委屈和孤独如洪倾泻，诉不尽的哀婉忧伤。

苏忱心疼的抱紧顾清歌，一下一下的拍着顾清歌的后背任由她释放情绪，哭了许久。

一直等到顾清歌缓了几息逐渐平稳后，方才拿起顾清歌不离手的那把匕首递到顾清歌跟前。

“哭够了便动手，免得你缓过劲来又要反悔。”

顾清歌破涕为笑，把匕首夺过来放置一边，娇嗔瞪着苏忱，说话间还带着浓厚的鼻音。

“傻子，哪有人上赶着挨刀子的。我最喜欢的就是你这副皮相，若是弄得浑身伤疤，我才看不上你。”

苏忱满目柔情，将顾清歌拢在怀里，用体温温暖着人。

“天下间也只有你会说我傻，总之你同我说了喜欢，再别想甩开我。”

顾清歌放松了心情索性靠在苏忱胸前絮语。

“那么高的悬崖都敢跟着跳，我还哪里能甩得开。你也真是的，若非下方是个深潭，你我怕是早就去见了阎王。”

苏忱凑到顾清歌的耳边低低的笑了起来，声音轻快透着笃定。

“既然你我已然敞开心扉，又何必再卖关子，我可不信你掌管夜鸢提署那么许久，会不知道三段山下方有水源。”

顾清歌偏头望去，在苏忱胸前捶了一下，讶然失笑。

“好啊，我还当你是真痴情不已生死不离，合着你竟是早有后手，我还真是算计不过你这只老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