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忱面色未动，静静望着颓丧失落的皇帝，叹声道。

“臣不知永安伯的人是如何同陛下联系上的，但他从始至终都是太后的人，陛下与他合作该当知道他心存不轨，只是利用陛下而已。”

皇帝索性坐在地上不起来，惨淡抬眸看向苏忱，讥讽笑道。

“利用又如何？朕不在乎百姓民生，也不在乎那些官员是不是中饱私囊，只要能帮朕出去，国库打开任他们拿又如何？”

苏忱长眸微眯，神色不明，眉宇之间是藏不住的失望，低声道。

“身为一国之君，陛下竟说出这等话，难道不羞愧吗？”

皇帝癫狂的笑了起来，指着空荡荡的乾清宫，笑道。

“朕为什么要羞愧？朕生来就是皇子，天生就比旁人尊贵！况且一国之君，哪个一国之君被锁在一方殿宇里连自由都没有！若是朕将太后手中的权利夺过来，朕或许会是个好皇帝。可现在是他们把朕架空，他们才是乱臣贼子，他们人人得而诛之！”

苏忱看着面前的皇帝，仿佛与上辈子那个甘为傀儡的人重叠，一股无力感充斥在心间，只觉得命运弄人。

不论缘由，苏忱受了这小皇帝两世的知遇之恩，本来这辈子在彻底撕破脸前，苏忱愿意辅佐报答成就他半世美名，但显然烂泥扶不上墙，他只是个想夺权逐利的小孩子。

“陛下落到今日这般田地，难道还不知道自省吗？先皇临终托孤保了陛下的命和十数年的荣耀，陛下亲政太后也放了部分权利让陛下上手政务，宁王在此之前闲散京城朝中事物半分没有沾染，所有人都没有直接威胁到陛下的地位。可陛下亲近老臣宦官，他们的眼界能看多远？您对太后日渐逼迫，甚至痛下杀手，却又没有提前查出夜鸢提署这道暗线，一败涂地也怨不得旁人。臣答应陛下会设法相救，陛下急切另谋他路，可永安伯有今日的荣耀依靠的是太后的荣宠，楚听澜手下又能有几个兵？与虎谋皮，焉能成事。”

皇帝听着苏忱的话，下颚绷紧，恨恨的望着苏忱怒道。

“永安伯是虎，那你苏谨怀就是狼！朕信任你，将保命的底牌托付与你，你不出京求援，反倒日日与那鸢首大人纠缠不清。苏谨怀是朕给你机会让你从一无所有的穷书生变成了位极人臣的左相，你辜负了朕的信任，你才是不忠不义之徒！”

苏忱心中一震，眸中冷然，眼中亦是怒火中烧，缓步上前，阴鸷道。

“不忠不义，你大显先辈本是夜阑朝臣，拥兵叛国谋害君主，篡权夺位是谁不忠？镇国公府三朝老臣开国元勋，你因忌惮纵容定国公胡搅蛮缠栽赃陷害，致使顾清歌以命换命是谁不义？陛下，您是将我一路扶植上来，但我若无能光凭圣宠何谈今日？当日寒食宴，若非我救你，你此时也不过是和冬官儿他们一般化为一捧土！说我不忠不义，陛下又好到了哪里？”

皇帝闻声大震，身子微颤着指着苏忱，眼中透着不可置信和恐惧，惊声道。

“你，你是夜阑人……”

苏忱不答，面上是不加掩饰的冷漠，揉着眉心似是发觉自己失态，收敛着情绪。

“陛下莫要妄言，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但有一点陛下谨记，您若还想要活着，便莫要再有别的心思。当然若您要是不想活了，这乾清宫中有的是办法自戕，或者干脆什么都不用做，只等着三个月一到毒发身亡也不会有诸多痛苦。”

皇帝大惊，几乎跪爬到苏忱脚下，扯着苏忱的衣摆，讶然道。

“什么毒发身亡，朕何时中了毒？”

苏忱微蹲身子，冷冷道。

“初时幽闭陛下不敢用宫中的餐食，臣觐见时，总会给陛下带新鲜的点心瓜果，要下点东西易如反掌。”

皇帝抓着苏忱的领子，声音几乎变了调。

“你给朕下了什么毒？解药呢，快给朕解药！”

苏忱抓起皇帝的手，将皇帝拉开，起身负手而立，整理着衣摆，漫不经心道。

“只要陛下乖乖听话，每三个月臣自会有给陛下缓解毒性的解药送上，是生是死，陛下自己定夺，臣告退。”

话毕，将带来的扳指放到皇帝的手边，不再顾及身后皇帝的崩溃的尖叫的怒骂，大步踏出乾清宫。

行至殿门口，周围尽是当值的太监，低眉顺眼岿然不动，想也知道定然是太后安排的人手。

苏忱叹道。

“劳烦转告太后娘娘，每三个月让人给陛下单独送一碗糖水过去，其他的不必多说。”

小太监应下也不多问，恭送苏忱离去。

转眼间的功夫，太后在寿康宫内便收到了消息，今日永安伯在镇国公府闹事的消息也正巧传进宫中来。

永安伯竟然违背她的意愿，还为难宁王挑起争端，太后怒不可遏，正要去和皇帝算账。苏忱来了这么一出，倒是意料之外。

太后压下怒意回到软榻边，重新拾起念珠，低笑道。

“皇帝手下最可用的人便是苏忱，如今他们君臣生了嫌隙，可比哀家折了一个永安伯要有趣的多。况且这苏忱还真是个妙人，不过是扯了个谎，便骗的皇帝日后乖乖听命，咱们怎么从前没有想到这个办法。”

赵嬷嬷给太后上了茶，眉目微垂轻言道。

“陛下对咱们戒心深重，下毒这事儿自然是不好做的，苏相此举倒是正中下怀。不过苏相和陛下反目，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听闻他对姑娘颇为倾慕，为博美人一笑，明里暗里帮了夜鸢提署不少忙呢。”

太后眸中闪过几分诧异，惊讶开口。

“他那样的性子，竟然喜欢清歌那丫头，这倒真是件奇事儿。”

赵嬷嬷小心打量着太后的神情，试探道。

“用不用提醒姑娘些？”

太后沉吟片刻道。“倒也不必，苏忱若是不同哀家作对，绝对称得上良臣，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该如何，那丫头自己心中是有数的。”

赵嬷嬷颔首，复又提醒道。

“但乾清宫那边来回报，虽然苏相面圣的时候两人在内殿离得远，可言谈之间似是提到了夜阑的字样，这事儿您看？”

太后拧眉思索片刻沉声道。

“派暗卫私下盯着些，不必通知夜鸢提署，有消息直接来报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