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未初昏昏沉沉，但依然带着笑意躺在了床上。对于他来说，今天发生的一切可以说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了，沙对自己的情意很重视——所以他不想随便给自己回复，他们两个人的身份摆在这里，两个人的立场、目标，还有做一切事情的动机都有不同。

但在今晚，他们确确实实迈出了极其重要的一步。

或许是因为沙还不了解人类的感情，还不了解所谓的爱意，还不了解很多事情，所以他需要时间，需要去思考去取舍，但现在，未初不在意这些，他只感觉到心里的一块巨石落下了，一整天的负面消息，终于在夜晚让他获得了一丝一毫的甘露，这无疑让他兴奋和开心，也无疑让他感觉到了喜悦。

今晚或许睡不着了。

未初想着，抬头望着房顶。

他的床附近没有窗户，吹不到风，也看不到月光，但是他的眼睛依然亮晶晶的。

或许是因为自己酒喝多了，所以沙并没有提到任何明天的计划和安排，但是未初却一点都不困，他的情绪本身很复杂，他也可以选择用魔法消除体内酒精的侵扰，但是他没有。

从早上进入皇宫开始，他就没有收到任何一点好消息。

师父确实从禁地之中走了出来，但是这离师父被释放原谅还遥遥无期；荼的下落依然不清不楚，连带着甘草也是，两个人都是在皇宫里面消失的，这一切似乎都和安江国皇宫这八年内的变动息息相关，未初不明白这是什么原因，他想不通，也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晚上的自己确实冲动，但是收获了不错的结果。

他用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脸颊，眨巴眨巴眼睛。

而另一边，沙其实也没有睡着，但他更明显一些，他坐了起来，窗户开着，他坐在床上，月光洒在他的身上，而他却忘了神，呆呆地望着月亮，手指不自觉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他是魔族“八印”之首，他身上肩负的不仅是个人的喜好和使命，还有着整个魔族的命运，他要为了魔族的命运，为了魔族的未来考虑。

他跟随未初一起来到这里，除了探寻荼的下落之外，还有一件事，就是加深人魔之间的了解，以求哪怕一点人魔谈判和解的可能。

沙长长地叹了口气。

其实他也是在拿魔族的命运在赌。

事实上，最早念石说出灭世圣子的时候，那时候的“八印”，也就是上代“八印”，是完全把这一切当做和人类彻底为敌的标志的，和人类从江女那里预知到灭世之后得出的人魔战争，是一致的。

沙继承了“沙”的称号和“八印”之首的位置之后，在他和念石的接触中，他第一次在“八印”之中，剔除了人魔大战这个最主流的猜想和想法，并且主张不再百分之百相信念石，是沙做出了在魔族心目中最为叛乱、甚至可以说有些离经叛道的行为。

所以他的使命和责任更重，甚至比许多前辈都重得多。

“八印”之中，和沙同时升任的荼和沙两个人是最信任彼此的，也因此，在沙上任并提出不再将人类视为灭族的根源之后，虽然“八印”内部有不少人是信任自己的，但他们或许并不是信任自己，而是信任“沙”这个名讳。

每一代的“沙”都要承担起领导整个魔族的使命，这是必然的事情。

但是，沙一直看不穿两个人的身份，其他人或多或少都会和沙有所交流，或者说性格比较明显，但是沙一直找不到任何资料、也不了解那两个人，那两个长得非常相似，性格也同样让人难以看穿的人。

焰和锋。

这两个人是魔族“八印”记载以来从没有被替换迭代过的人，似乎是从最为久远的时代开始就一直留存在现在，但是他们似乎对过去的很多事情记忆不多，枫的记忆甚至都要比他们的多一些。

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焰的头脑思路非常灵活，虽然在沙眼里有的时候她的决断有些近乎无情，但是却在某种程度上很符合作为统治者的思路——虽然有的时候她的想法让沙自己都会觉得角度新颖，而且她对人类的热情似乎出乎意料地高。

好在她非常听沙的话，而且算得上能够听进话的类型，锋...锋似乎一直都是焰的跟班，沙几乎没有听见过锋说话，他们两个人本来就相像，沙几乎都是通过两个人的行为差异分辨二人的。

其他的“八印”，其实沙心里知道，除了荼哈百分之百相信自己，其他人，其实都有点对自己将信将疑，毕竟这可是人类都还没有做出来的决策，沙却已经做出来了。

“念石...灭世圣子...念石，念石...”

沙敲了敲自己的下巴。

“...为什么...念一...念石...这两个的名字都是念，但是安江国，至今为止，甚至后代，没有一个人的名字里面有念。”

这也是最早沙的疑惑之处。

如果念石真的和安江国的江女是一样的，能够对标或者说象征预言，那么为什么，魔族和人类之间迟迟得不到理解，如果两边的力量和定位是相同的，那么为什么无法传达，魔族并不想和人类为敌，或者魔族和人类双方的利益是不冲突的。

是为什么会这样的呢？

长达六千年的时间里，居然没有人怀疑过念石。

或许是因为长时间的迷信和崇拜？沙不知道。

念石会预测到自己和未初的感情吗？会预测到自己和未初的未来吗？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江女和念石看到的吗？

沙不知道。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直起身来，在脑海里呼唤道：

“...泉，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一个女声悠悠地响起。

“...我猜猜看，才离开两天时间，你是不是已经感觉松动了？”

沙没有说话，但是他知道泉说得没错，然后听到泉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我们一直都是一体的，我们的所有决策都是听你的的，沙。”

泉的声音很轻，似乎带了点哭腔。

“...你是领袖没错，但是你也是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