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一方面，是为了帮我答疑解惑，也是想为安江国，尽我最后的一丝责任吧。”

梅易问转过头来，低头俯视着依然躺在草地上的未初。

“可我确实没有想到，‘江女’预言的改变局势的人，注定要挽救安江国的人，居然是你这样一个小娃儿。”

未初和他的视线对视上，一言不发，但还是点了点头。

“其实...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我的母亲，就是‘江女’。”

梅易问笑了一下，那个笑容有几分苍凉的味道。

“我知道，是婉儿对吧，哦，就是你说的‘淑妃’，唉...她还是我心中那个会用嫩嫩的声音喊我爷爷的婉儿啊。”

“她...她肯定还记得你的母亲，肯定还记得‘江女’......唉，真是造化弄人，缘分未至啊。”

梅易问这样说着，默默地站起身来，伸出了手。

他的手有些粗糙，未初顺势握住他的手，能够清楚地感觉到手上的茧子，很厚，让未初一时间有些痒，但是却有着莫名的安全感。

“你是...抱歉，能再给我说一下你的名字吗？小皇子？我这个人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

“未初，排行第八。”

“哦...哦对，第八个，第八个。”

梅易问的须发虽然依然苍白，但是很明显，他的精气神很好，或许是许久没有找人说过话的原因，他一番倾诉后，心情似乎变得好了很多。

“我最后，问你一句。你相信我说的话吗？关于人形魔族，关于人魔之间的...种种。”

梅易问的语气有些小心翼翼，他被否定得太多太多，没有任何人相信他说的话，他把自己关起来，被自己的思维逼疯。可是，现在确实证明了人形魔族的存在，并且不止一个，虽然目前也只有皇帝、丞相和自己三人知道这一切，但...未初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一切告诉面前的老人。

他渴望一个答案，渴望了一辈子，甚至到把自己逼疯的程度。

虽然...他的很多问题，未初依然没有办法回答，但是他相信，他看到的，看到的那几个人形魔族，好歹能够对面前这个，为了人类鞠躬尽瘁，付出了一切的老人能够起到一些宽慰的作用。

“我相信您，因为...我也见过。”

未初直视着梅易问的眼睛，他的个子只到梅易问的小腹，这还是梅易问已经上了些年纪，身形难免些许佝偻的情况。但是未初却依然直视着他，认认真真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您的想法没有错，我也同样困扰这个问题，但是现在...我自己还不知晓这个答案，我会去寻找，然后把答案带给您。”

未初清楚地看到，那双因为悲伤和忏悔，还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交错，显得有些浑浊的眼睛，在自己说出这两句话的时候变得光亮了起来。

他的脑海里出现了那双清亮美丽的眼。

那双眼的主人，也是人形魔族，包括那一天的三个人，都是。

说起来，自己当时看到的，也有同样的，一个黑袍人。

“你...也见过？”

梅易问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着几分难以置信和惊喜，他的手情不自禁地抓住了未初的肩膀，有一点用力，但是未初明白，这个力气对于面前的这位人类目前已知最强实力的人来说，已经是非常非常克制了。未初点了点头。

“来，过来说吧。”

梅易问松开了抓着他肩膀的手，像是牵小孩儿一样，牵起了未初的手，两个人的手就像是寻常祖孙一般，紧密相连。这样算来，其实未初的年纪也确实能算他的重孙了，对于一个步入暮年的老人来说，漫长的独居生活遇到了一个和自己重孙一样年纪的孩子，估计也是一件难得让人喜悦的事情吧。

未初紧跟着梅易问，两个人走过几棵看起来一模一样的树，绕过一片小小的湖泊，走进了一个用草叶和树木简单搭建的房子，房子里只有一张简陋的床，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

估计是没想过还会有人来找自己吧。

正当未初还在纠结怎么坐比较合适的时候，梅易问手中的长剑伴随着他的手轻轻挥动了几下，一棵树便被正好切了几段，随手捏了一个诀后，一张崭新的木头椅子就出现了。

“坐吧。”

未初光顾着震惊了，但还是听了话，点了点头，乖巧地坐了下来。

“你说吧，我听着。”

不知不觉，面前已经出现了两杯清水，梅易问似乎是为了打消未初的疑惑，先喝了一口，而未初也确实有些口渴了，于是拿起来，喝了一大口。

比平日里喝的水要甜一些，应当是山里的清泉水，水质甘甜，有些冰凉。

未初清了清嗓子，开始了自己的陈述。

从自己的兄长带着自己看到的被抓捕的人形魔族，到自己半夜时分被那些魔族入侵房间，最后到三个人形魔族毫发无伤地离开。

他把没有敢和父亲说的话说给了面前的老人听，因为他相信，他们是一类人。

都是在为人魔的矛盾而困惑的人。

当然，他也隐瞒了一些事情。

那个名叫沙的人所说的，自己十八岁时会和他相遇。

“......和我遇到的那个魔族说的一样，他们都表示并不想与人类为敌，或许，这句话是一样的，他们也面临着同样的问题。江女口中的灭顶之灾，可能并不是魔族。”

梅易问听完这一切后，仰面朝天，长长地叹了口气。

“...真是，可笑，可悲，可怜呐。”

说完，梅易问的眼角流下了两滴泪。

阳光下，泪水藏在他眼角的皱纹里，显得颇为凄凉。

他大半辈子为之奋斗，最后却一切都只是虚假的，这一切就像是一个长久支撑他的信念，却在此时此刻被击破得粉碎。

“小未，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吧？”

梅易问抬起头来，直视着面前的未初。

未初点点头。

“好...能够在我人生暮年，收获到一个能够理解我，和我共情的人，我已经很满足了。世人都说，我是疯子，是精神出了问题的疯子，我是疯子不假，哈哈...他们说得也没错，有些事情，我毕竟还是做了。”

“我现在唯一能够做到的，还能够为安江国做的，就只有一件事了。”

“小未，你愿意跟随我，学习我的一切本领吗？我会把我知道的、我会的一切，都教给你。”

“你...愿意拜我为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