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亲切、温暖，是言王妃从未见过的柔和，以至于这位年轻的王妃都怔了怔，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言紫凝之于她，从未被放在心上过。

一个过于养尊处优的庶女，便真的以为自己能够飞上枝头当了凤凰，却并不知道，所谓的喜欢对于皇权倾轧之中的男子来说，是最无用的东西。

言紫凝……若非她姓了言，贤王怕是连一眼都不会正眼瞧。她却非要将自己当个人物，岂不是傻？

这样傻的女子，若非她闹得吃相过于难看，自己也不会耿耿于怀地一个劲给她小鞋穿……

只是，今日这丫头，倒还知道收敛了？看来，这几日倒是学乖了不少……她欣赏着自己自打怀有身孕之后便修剪地齐整圆滑的指甲盖，粉色的指甲，肌肤莹润白皙，是一个女子最美好的样子。

贤王妃似乎很是满意，目光从自己指尖移到言紫凝身上，目光中带着些浑然天成的高贵和不屑一顾，声音骄傲又温缓，“自然……这下人呐，自然是学着主子的模样……”

“你总是太过于宽和，王爷终究是皇室血脉，这王府之中最是注重规矩……你身边的下人们就该好好调教调教……”贤王妃声音越发温缓，一时间倒是显得很是姐妹情深的模样，偏生，这样的温柔里，她话语突变，“就像今日这般，作为下人，就该有义务提醒主子早一些起身，免得误了正事贻、笑、大、方！”

最后四个字，含在唇齿间，带着肃杀之意，锋芒毕露！

本还沾沾自喜的言紫凝豁然抬头，就见纵然妒妇名声在外却始终端着温婉舒雅模样的贤王妃瞬间沉寂下来的面容，带着沉凝的色彩，多了几分贵不可攀的气势。

贤王妃却并没有给她发愣的机会，厉声喝道，“来了！将那院子玩忽职守的下人们带过来！本王妃今日就当着客人的面，好好教教这帮子玩忽职守惫懒懈怠的玩意儿一点规矩！”

疾言厉色，容不得任何人求情和反对，已然一锤定音。

言王妃都有些措手不及，嘴张了张想要开口，却根本没找到机会说话，偏生这还是对方家事，人不过是惩罚一下自己府里的下人罢了，自己插嘴如何都显得有些不大合适，于是，张了的嘴，有合上。

微微抬了眉眼看言笙，那姑娘是整个屋子里最置身事外的那个，即便是如此剑拔弩张的气氛下，她也好整以暇坐着，捧着白瓷茶杯，指尖有意无意摩挲着杯壁，嘴角勾着浅浅的笑意，仿佛饶有兴趣的看客。

言王妃眉头微微皱起，这丫头……

嬷嬷已经雷厉风行带着婆子们出去了，神情镇定地半点意料之外的表情都没有。

贤王妃这才看向言王妃，言语已经恢复了一如既往地优雅，“王妃莫怪，实在是府里的下人惫懒，如今是王妃好说话不同他们计较，若是换了旁人，这事儿传出去……指不定如何伤及了贤王府的名声。”

话说到如此地步，再多的话，言王妃便也说不出口了，如今，这件事的确是贤王府的家事，外人，管不得。

只看向面色微白的少女，终究是面有不忍——不过是一个堪堪十五的孩子，往日里也是在王府受尽了宠爱的，如今……

偏生，今日贤王妃并不打算轻易将此事揭过，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微微扬着的笑意里，带着些志得意满的得意，看着下面低着眉眼没有为自己的丫鬟辩驳半句的言紫凝，笑，“本妃如此越俎代庖帮着教训姨娘屋里头的人，姨娘定是不会怪罪的吧。”

“其实，本妃原本倒也不想管的……这管得好了，人也不会道本妃一句好，若是管的不好，世人倒是又要说本妃不识抬举，妒忌成性……只是姨娘羡慕本妃屋里的下人，本妃见今日言王妃和言姑娘都在，便忍不住提点你两句。”

“姨娘应该不至于怪罪本妃吧……？”微微上扬的眉眼里，是旁人看不见的得意。

掌心微疼，言紫凝几乎咬牙切齿，“自然不会。”扯着嘴角的笑意，语速很慢，用力过猛。落在身旁言笙身上的表情，却是带着深深的恨与怨。

若非是她……自己怎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纵然是贤王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她也是够地！

可真像如此残酷，母亲定是承受不住，她如何都有些投鼠忌器不敢豁出去，手中的帕子搅地一团乱，却听对方犹自还在得寸进尺般得意地笑，“我便知姨娘定不会怪罪本妃才是……言王府教出来的女儿，哪能小心眼至此。”

瞧，如此被对待的自己，若是介意，便是小心眼。

微低的脸扯开嘲讽的笑意，倏忽间消逝，她抬了头，看向首座趾高气扬仿佛摆出了胜利姿态的女子，一字一句地，压抑着心底的火气，“自然不会。”

却有轻笑从身旁响起，笑声清丽、微凉，仿若盛夏酷暑下一场及时却并不酣畅的细雨，“贤王妃教训贤王府的下人，是您的分内之职，大姐怎么能同您计较。”

这个从进屋开始就是身处局外的少女，半点存在感也无，纵然偶尔提及她，她也只是含笑以对，笑意不明的样子，带着点心不在焉。

即便是贤王妃，都在心底认定了传闻属实——这位二小姐，难怪会被一个庶女骑到了头上，果然，哀其不幸、却又怒其不争。

偏生，在此刻连言王妃都已经低了头沉默不言置身事外的样子了，她却开了口。

一句话，将两府之间，划了一道泾渭分明的界限，也在侧面同时提醒了贤王妃——言紫凝，即便已经进了贤王府的大门，却还是言王府的女儿，不管她是嫡是庶，她的背后，都是言王府的脸面。

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室内，有一刹那诡异的寂静，言紫凝豁然抬头，表情已经控制不住，呆呆的，显得很傻，嘴微微张着，明显是吃惊地忘了周遭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