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都唱得来，怎地到了你这儿，便唱不来了？”少女似乎有些许失望，声音也冷了几分，“莫不是，你们就瞧着苗家小姐好说话，坑蒙拐骗来了？”

此话极重。

苗小小也是一僵，

面色微红的姑娘脸色一白，“奴、奴家不曾……”

“罢了。”言笙却是挥挥手，似乎并不愿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缠，随口说道，“罢了，会什么唱什么吧。”

“左右……无论唱什么，戏……还是一眼的。”

有些不太尽兴的模样，懒懒的，因着那骨相里的贵气，看起来优雅慵懒，说出的话却是别有深意。苗小小的表情更加僵硬，身侧的手微微一颤，心底那丝不太确定的忧心愈发明显。

总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受控制。

那姑娘却是又福了福身子，退后一步，走到一旁，同那老者，一坐一站，摆开了姿势，说啦弹唱、吴侬软语，听声音倒也煞是好听。

只是，还是老旧的故事，郎才女貌、郎情妾意，却又门不当户不对的悲情故事。

言笙一边听，一边同苗小小说着话，她指了指那唱曲儿的姑娘，“之前听曲儿倒是不曾见过这两位……”

苗小小心中有鬼，自是听什么都有些心虚，当下讪讪笑着，小心翼翼解释道，“嗯，这姑娘叫三娘，听说前阵子刚来隆阳城。”

“初来乍到的，大的茶楼酒肆自然是进不去，就来了这里，也不是每天都来，隔三差五的吧。”

“我也就听了一次。”

“不太熟。”

说着不熟的话，像是要澄清什么，或者将自己撇干净一般，只是，话又多得有些不寻常。言笙只懒洋洋地靠着枕垫，无可无不可地应着，“嗯……”

苗小小打量着言笙，起身为她斟茶，“二小姐用些点心，这茶楼里点心不错，我倒是常来吃。”

对方却似乎心思并不在点心上，只漫不经心听着曲，苗小小垂在身侧的手，应着紧张，指尖都微微颤抖着。

言笙听着曲，懒洋洋打了个哈欠，眼睑微阖，遮住了落在那女子拨弄琴弦的指尖上的眼神，似乎愈发的困倦……

“言……二小姐？”对面，苗小小低声唤道，声音很低，带着点小心翼翼，像是怕惊了这一刻的气氛似的。

言笙没应，过了半晌，才懒洋洋地半掀了眼皮，沙哑着音色，“嗯？”

“你……怎么了？”声音越发低，身子探过案几，伸手就要去碰触言笙。

言笙支着下颌的手突然一滑，脑袋磕了磕，迷迷糊糊间清醒了一些，半掀了眼皮子迷迷糊糊地揉眼睛，“我……怎么了？只觉得好困……”

“困？”苗小小似乎有些意外，“要不……二小姐在这里休息一下？”

没有回应。

看起来有些清冷的姑娘，就这么靠着丝绸软垫，似乎睡着了一般，安静的容颜少了几分疏离，看起来温软地不像话，看起来纯良而无害，没有半分攻击性。

苗小小怔了怔，偏头去看三娘身后那男子，那男子眸色微闪，对着言笙的方向瞧瞧努了努嘴，苗小小小心翼翼地去推言笙的肩膀，“二小姐？”

没人应。

她又推了推，提高了音量，“二小姐……醒醒。”

还是没人应。

言笙靠着软垫，睡得很熟。

三娘回头看了眼身后的男子，慢条斯理地将手中琴放下，缓缓起身，整理了下广袖流仙群，撩了撩鬓角发丝，魅惑又妖娆，“这姑娘……也没有你们想地那么难对付啊。”

“六子，你就是太小心翼翼了……一个黄毛丫头而已。”

身后老者直起脊背，缓缓松了松因着保持佝偻有些疲惫的肩膀，看着言笙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艳，他舔了舔嘴角，“那小子，迟迟不传消息出来，总说这丫头防备心高，我才托了三娘你来……”

“不然，哪里敢劳您大驾。”

茶中下了药引，无色无味，也无毒，纵然事后官府查验，定也查不出丁点痕迹，但……三娘的琴，最是蛊惑人心，琴弦之上下了毒，配合她独有的手法和茶水中的药引，令人陷入沉睡，防不胜防。

六子没有因着对方是个小姑娘而松懈一星半点，一出手就是半分留手也无，是以，对于这样的结局，他有十成把握。

他又舔了舔嘴角，目光流连在言笙那张未施粉黛清丽脱俗又带着几分贵气感的容颜上，上前，啧啧称奇，“之前不是说这丫头其貌不扬？怎么我瞅着……倒是比你要好看几分？”

说着，回头去看苗小小。

苗小小面色一僵，只冷了声说道，“如今，我的部分做完了，你们答应我的，这件事无论最终成不成，都不能牵扯到我苗家。”

“呵。”三娘幽幽一笑，笑意冰凉，偏头去问六子，风情万种的冷然，“你就是这样骗她的？”

六子耸耸肩。

“什么意思？”苗小小瞬间觉得手脚冰凉，仿若置身某个黑暗而诡谲的深渊里，骗？

“我说……姑娘。你脑子是不是坏了哇？”三娘撩了撩额角那缕微卷的发，笑意魅惑又带着拒人千里的凉意，“你递了拜帖，去了言王府，将他们家小姐带出了府……若是这位小姐最终活着回去了，那么，你自然是逃不了，若是她……那么，你依旧逃不了。”

“所以你倒是同奴家说说，你……是准备怎么样在这件事中……置身之外？”

自称“奴家”的女子，勾着唇冷冷的笑，走到言笙跟前，留着长长指甲的指尖轻触她的颈项，似乎皱了皱眉，又缓缓收回，讥诮着看面色清白一片的苗小小。

苗小小彻底惊恐了，她被仇恨蒙蔽，只想着如何快意恩仇、如何报这些日子以来的憋屈，此刻，才觉得头顶一张巨大的网，缓缓落下，“你们……”

对面，男子陌生的容颜，带着冰凉又漠然的表情，而女子，一脸嘲讽讥诮，无一不在讽刺自己的幼稚……

她想，苗家，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