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西承已经驾了马车等候在言王府门口。

秦涩上车之际，他突然回头看了眼王府拐角，管家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又什么也没瞧见。

月色高挂，远远的看过去一览无余，夜间起了风，树影祟祟，唯有几片落叶在地面盘旋，孤清地连只鸟儿都没有。

“瑞王爷……”他不知道这位爷定定地朝着那头看是几个意思，“是……有什么不妥么？”

“哦……没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管家的错觉，总觉得这位爷看得有些出神，被自己的声音打断了之后，甚至带着些恍惚，那眼神怎么说呢，瞧着……似乎有些危险。

只是想要再瞧地分明些，却见那位爷已经转身扶了车辕上了马车，撩了帘子对自己说道，“今日叨扰贵府了，您回吧。”客气有礼，精致的容颜在月色下是惊人的冷白色，似雪、如玉，纵然说着这种谦虚客气的话，也带着骨子里的冷傲。

嘴角勾了一抹笑，带着几分危险，像是……茫茫霜雪天气里，迈着优雅的步子朝着你缓缓走来的猎豹，漂亮、迷人，而你，是它的……食物。

管家心神微凛，弯腰低头，没有言语。

这位爷，从来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

……

马车缓缓而行，马蹄声和着车轱辘声，在空旷而寂寥的街道响起。

此处远离闹市区，入了冬的夜晚素来凄冷，连个路人酒鬼都瞧不见。马车车帘撩了起来，秦涩拖着腮帮子百无聊赖地看着车外夜景。

西承回头看了看身后，“主子，方才……”

未说出口的话，两人都懂，秦涩漫不经心地应着，“嗯。”

方才，王府那头的拐角处，层层叠叠的红色裙摆，在夜色下妖娆艳丽，一闪而过，言家那位大小姐，深夜出府，倒也不知道去与何人相见。

数月之前一面之缘，明明不愿甚至不屑却还是唯唯诺诺敬自己酒的少女，今日眼中，眸中倒是春情荡漾，可见……老五好福气。

“那我们……”

“不必。”

还是这般言简意赅地对话，怕是即便落入有心人耳中，也是听不懂的，只是这答案倒是出乎意料之外，明明，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贤王妃善妒，府中小妾尚且被死死压着，如若……怕是要闹个天翻地覆。

西承蹙眉，五皇子为人谨慎，又因着明面上不能撕破了脸，是以并不好对付……这样的机会也不多。

狐疑间，就听身后主子淡淡说道，“那丫头心慈，若是那数月的胎儿因此受了罪，怕是要自责。”

数月的胎儿？哦对……贤王妃有孕。

听殿下的意思，是要保着那孩子？难道殿下没有想过么，那孩子一旦出生，若真是个男娃，便是皇长孙，届时……五皇子的筹码便又多了一重，定是……更不好对付了。

“无碍。”

跟了自己这么多年的手下在想什么，秦涩自是知道，他偏头看了看沉沉月色，喃喃低语，“左右……也是要一并处理掉的。”言语温婉，嘴角含笑，宛若情人耳畔细语低喃，眼神却锋锐苍凉。

那丫头理智，却也心慈，做事虽果决，却也坦荡磊落，更不愿牵扯无辜性命。

那些黑暗里的手段见不得光的心思，他便不会摆到她面前去，纵然往后真的动了老五子嗣，她也不会觉得是因着自己的缘故，如此……自是最好。

这黑沉沉的地方，有那么一两点纯白的色彩，总该小心翼翼呵护着才好。

“她院中那人，查清楚了么？”秦涩托腮，半阖着眼睑，似乎困极。方才喝了些许梨花酿，不多，倒也不至于醉了，只是令人有些倦怠，好看的容颜，因着这份倦意，借着月色看起来更像个妖精。

“差不多了，是个江湖组织。应该不是冲着笙小姐去的。”

“冲着那小哑巴？”

“嗯。”西承点点头，点了头才想起来主子应该是瞧不见自个儿的脑袋的，又补充道，“浮生武功学得极快，超过寻常人太多，属下怀疑他的身体有什么秘密和那组织有关。”

“哦？”小哑巴的情况他也多少了解，见他对言笙也算忠心，便也没有过多查探，如今看来……倒是招惹了一些麻烦，该衡量一下了。

……

月朗星稀，瑞王府的马车穿过汉白玉铺就的街道，朝着瑞王府而去。

而言紫凝，从那处拐角之后匆匆而过，出府去见自己的心上人。

言笙发现了她同五皇子之间的关系，她总惴惴不安着，是以今日从言笙院中出来之后，便吩咐了自己的丫鬟将人约在了府外相见。

她到的时候，五皇子还没到。

她还是穿着白日里那件红色长裙，来时匆忙，连外衫都没有带一件，弄堂里的风幽幽地吹着，只觉得吹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弄堂里有几棵枯树随风摇摆，枯树枝丫在弄堂里投下斑驳的影，宛若鬼影祟祟。

她抚了抚手臂，抱着胳膊在弄堂里来回地走，轻巧的脚步声听起来愈发凄寒。

而这漫长凄寒的等待里，无端又想起方才秦涩对言笙的照顾，为她夹菜、为她盛汤，为她拨冗鬓角散落的碎发，体贴，又温暖。

和此刻自己偷偷摸摸在这黑灯瞎火的地方吹着冷风，形成了最强烈的对比。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弄堂口才响起了脚步声，一身锦衣斗篷的男子出现在弄堂口，快步走来，人未到，先出声，“到底所谓何事，如此着急忙慌的！”

很是不耐的模样。

言紫凝见到秦忆枫的那一刻奔上去的动作疏忽一顿，看着对方黑暗中都不容忽视的不耐，到了嘴边的话突然就说不出来了。

被风吹了这半宿的心，又沉沉地坠了下去，仿若沉浸在数九寒天的冰水里。

哦，是她自己忘了，如何遮掩不被发现，这样的事情是自己的事，若是被发现了，并不会有人来安慰，甚至可能招致责罚。

许是见她犹犹豫豫地，秦忆枫愈发不快，“到底什么事？王妃还在府里等本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