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她一直明里暗里地帮助红杏，也许这么多年，她们早就应该反目了吧……

好在这么多年过去了，红杏也慢慢地积累起了人气，在她帮忙下，红杏甚至都在书生新戏里挑了大梁，终于还是熬出了头，在这一两年里成了角，偶尔班主还会给她送上一两个新来的戏子来和她学戏。

红杏成了角，她心里的时候也就落了下来，最起码有一些人来打赏她，不唱戏以后，她也能凭着自己多年的积蓄再另谋一条出路。

说来她还在位红杏担心，虽说她还红杏几乎是同一时间进入戏楼学戏，可实际上，她的年龄还要比红杏大上一岁。嗯，她再唱一两年，也是时候该从戏台上退下来了……

这么多年，她都没有好好回老家去看看她年纪渐渐年迈的父母，父母年纪大了，身体愈是不好一分，也就对她的终身大事愈发的放心不下。

以前都是父母妥协认命，由着她在戏楼里唱了一年又一年的戏，想来下一次再回老家，便该是她妥协认命的时候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媒六娉，明媒正娶，也许这方才是父母眼里做女儿家的正路吧……

无关所谓的对错，世俗的偏见，本来就不是这么容易被消减，命运的桎梏，本身就不是那么容易被打破……

她刚刚成角时，也不是没有富家公子来给她送了贵重的礼物，也不是没有听过纨绔公子的海誓山盟，只是她明白，那些爱实在都太短暂，太没有依靠，实在是给不了她一个托付终身的充足理由。

她也不是没有想过，为何不能心甘情愿的嫁给富商巨贾作小，为何要那么辛苦的与宿命负隅顽抗，可是就在她无数次都要放弃自己坚持了这么久的骄傲，她的心里都总有那么一道声音开质问她:“这么做你真的甘心吗？”

这就是她的无奈吧，没有勇气没有能力去打破命运的牢笼，却偏偏还要捉着什么终究无望的奢望迟迟不肯堕入无底地深渊……

好一句戏子无情，好一句扶手唱罢西厢又登台牡丹亭。她承认她是无情，可是如果她不够无情，冰冷的的俗世，她又怎么能深入戏呢……

也是这一句可悲又可笑的戏子无情，束缚了世人，也束缚了她们自己，就这么许久流传下来的一句话，究竟破灭她们多少的幸福与可能……

如果可能，哪怕她慢慢的人老珠黄，她也愿意守着戏楼，给后来的戏子充当指路明灯的角色。

如果可能，她宁愿终身不嫁，她也愿意去等待那个能真正欣赏她的人，那个觉得她始终都是有情有义的人。

如果可能，她也想把年迈的父母接到这个这个小城，自己承欢膝下，父母也能享受天伦之乐。而不是在若干年后收到一封关于父母病重的家书，她匆忙赶回还要不停祈祷老天有眼要让她有机会瞧见父母最后一面……

班主的突然到访，勾起了她太多关于往昔的不如意，婉儿慢慢都湿了眼眶，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婉儿已经坐在那里发呆了许久，九歌知道婉儿的习惯便是上台前要吊上一炷香时间的嗓子，眼看着离婉儿上台的时间越来越近，哪怕她才刚刚拜师，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试着将婉儿从回忆中叫醒:“师父，你怎么了？”

如此反复叫了婉儿几遍，婉儿才终于回过神来了，朝着九歌点了点头，便又低头戴好了最后一支发钗。

婉儿心里也在暗喜，最起码这个姑娘是个机灵的，她也慢慢地发现了她这个小徒弟的可心之处。

婉儿的五官身段确实是极好，哪怕只是单单的站在那里，不用开口，也只有一种别人怎么也都不会有的风韵。

婉儿站了起来，晓得自己这徒弟到现在也还是有些怕他，也只得是走了过去，轻轻地拍了拍九歌的肩膀，笑道:“姑娘，我得和你说明白，我刚才那么凶你，并不是我为人刻薄，存心要你在班主面前丢了面子，而是我和他之间的一些恩怨，闲时我心情好时我会慢慢讲给你听，可是我们以后既然是师徒，我还是希望我们不要因为这些事一开始便生了嫌隙……”

婉儿毕竟是名角，再加上四王爷是她的戏迷，哪怕是回了京城，也会时时打听婉儿的情况，而她在王府这么多年，婉儿早年受过的委屈，九歌也是知道一二的。

哪怕如此，让她一下子对刚才的事一点都不介怀，那毕竟也是不可能的事，她也只能是先给婉儿一些面子，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我知道的，师父。”

“我一会儿就去上台了，你在这里吊吊嗓子，练练自己熟悉的戏，我一会儿回来玩听你唱上一段，看看你底子如何……”

婉儿倒也没有在意太多，再加上时间确实有些紧迫，便是连九歌的拜师茶都没有喝，嘱咐九歌趁着她上台赶紧开始练戏，便匆匆离开了后台，找了这个安静的地方去吊嗓子了。

只是有了婉儿这句话，原本想着婉儿上台唱戏后，她好歹还能偷个懒，回去好好地吃个饭，然而这个时候，她回去吃一顿饭都几乎成了奢望，只能找了角落忍着饿苦着脸吊着嗓子。

嗯，都说学戏是个苦差事，但是才学戏第一天就像九歌这样深刻体会到其滋味的，应该也是不多见的了……

好在隔了将近一个时候以后，坠儿如同救星一般给她带来了一些糕点。

嗯，还好是坠儿心思细腻，假如坠儿带来的什么包子豆汁这类的，那味道，再混上哪里浓浓的脂粉味，不用打开袋子，九歌与整个后台的人都该疯了。

只是婉儿已经走了一个多时辰，哪怕是挑大梁唱西厢记，这会儿也马上就该下台了，如果她在后台吃糕点被婉儿看见，恐怕少不了要挨婉儿一顿说。

“主子，你快吃吧，我在后面便听说你拜婉儿为师了，恭喜啊，话说您觉得婉儿人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