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越止住了脚步，他知道，肯定是因为今天白天的事情，又惹得金霞想起秦中华了。

秦越记得小时候有一段时间，经常有人来他们家里，想要说服金霞给她做媒，金霞性子爽利干活也利索，那时候也才二字开头不到三十，当时有不少人想要跟金霞好的。

但是金霞全都拒绝了，晚上的时候，她总会哭，会叫秦中华的名字，怨他失信把她丢下了。

后来随着秦越长大，他就没看见金霞再哭了，也许是时间久了，也许是他没发现。

秦越在金霞门边站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没有进去，他也不知道进去了该跟金霞说什么。

江迎雪发现今天晚上的秦越神情似乎有点恍惚，过去抱住他：“秦大哥，你今天心不在焉的。”

秦越揉揉自己怀里的小脑袋：“没什么。”他想了想，还是对江迎雪坦言道：“我妈今天有点难受。”

江迎雪抬头看他：“是因为今天白天文婶吗？因为叔叔的事情？”

“嗯。”秦越点点头。

时间是没有办法消磨一切的，二十五年前秦中华离开家，两年后本以为战争即将要胜利，却传来他牺牲的消息。

秦中华以身许国，是一件伟大的事，但在伟大的背后是金霞二十多年也无法愈合的伤口。

江迎雪握住秦越宽大的手掌，她眉头微微蹙着：“你以后去了部队，一定要注意安全。别让我也难过，知道么？”

秦越心下一激，握紧了江迎雪的手：“那我不去部队了。”

“秦大哥，你不去了？”

江迎雪窝在秦越的怀里，看不清他的脸，于是坐直了起来，跟他对视：“为什么不去了？”

江迎雪当然还是希望秦越一直待在村里，陪她到知青可以返城的时候，再跟她一块儿回到燕城，走回上辈子的正轨。

但江迎雪更想尊重秦越的想法：“我刚才那么说只是提醒你，没有不支持你的意思。”

“我知道。”

秦越的眼神柔得不能再柔，江迎雪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知道什么？”

“知道你乖。”秦越凑过去，亲了亲江迎雪的眉心。

江迎雪见他又有心思说些乱七八糟的话了，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那你过完年还走吗？”

秦越点了点头。

江迎雪也道：“我虽然希望你能待在村里陪着我，但我觉得秦大哥你的本事，不该埋没在这里。”

“在你心里，我这么好？”秦越指腹抚着江迎雪的鬓角，“你就这么相信我？愿意赌我不会在石岭村种一辈子地？”

“我当然相信你。不过，就算你种一辈子地我也喜欢你。”

江迎雪的眼睛亮晶晶的，就像是天上的星星一样。

秦越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渴望娶到面前的人，他声音微哑：“我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

第二天秦越一大早出门，路过文婶家里，听见门后面有人在说话。

秦向南的声音传来：“妈，我不想去，大队长昨天话都说成那样了，我今天还有脸上山吗？”

文婶的语气里充满着恨铁不成钢：“你这孩子怎么还跟钱过不去？我就不信了，你把活干了，他还能真不给你工资？！该去去！”

“妈......”

秦越没再听下去，不过他认为秦红军这次是不会惯着他的，毕竟以他对采石场的重视程度，是不会允许别人坏了这个规矩的。

不然开了这个头，岂不是全村人都想上山就上山？

秦越冷哼一声，抬步走了。

江迎雪吃完饭就高高兴兴地把差一点就要完成的毛衣拿在手里，半个来钟头给收了尾，像个宝贝似的捧在手里头直乐呵。

“来，给我看看。”金霞接过江迎雪织的毛衣，因为是新手，这毛衣织的松紧不均，看起来有些乱，但她还是夸道：“第一次能织成这样真是不错了，我头一回织毛衣的时候，织着织着发现漏了这么大一个窟窿。”

金霞说完，两人哈哈笑了起来。

“那婶儿，我再给我爸爸织一个练练手，等我熟练了，你再教我怎么织马甲。”

杜娟爱美，给她的马甲可不能麻麻赖赖的。

“行，都行。哎呀，还是得生闺女，知道惦记爹妈。我这辈子都别想穿上秦越给我织的马甲了。”

“婶儿，秦大哥也孝顺你呀。”

“哎。”金霞也不是说秦越不孝顺，就是儿子还是不够贴心。

江迎雪正在金霞的指导下，重新给毛衣起头，江洪昌身量要比秦越瘦一点，就少开了几扣。

秦越突然回来了。

江迎雪听到门开的动静，有些诧异，还跟金霞说呢：“秦大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秦越以往是中午十一点半下工，来家的时候就是十一点三刻左右。

但今天这还不到十点呢。

“秦大哥，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秦越脸色变得很差，他皱着眉：“秦向南出事儿了。”

“出什么事了？”金霞忍不住坐直了，两手紧张地搭在腿上。

江迎雪感觉自己的眼皮跳了跳：“他今天去山上闹事了？”

“他今天非要上山上工，但是采石场的车是有数的，一共三十辆，秦志远发推车的时候就没给他，后来文婶把他们家的那个板车给推来了，谁知道那车不结实，得拿个绳挂脖子上，谁知道他下山的时候颠了一下，他没控制的住，就......”

“就怎么了？”

“车就拖着他摔下去了。”

“啊？”金霞吓得一屁股坐了下去，“那人怎么样？”

秦越摇了摇头。

“人没了？”金霞追问道。

“我也不知道，现在红军哥把他送医院去了，山上出了事，我们就先回来了。”

秦越说完，江迎雪愣了半天：“虽然我这个时候说这些显得有点无情，但是秦向南在采石场出了事，势必会影响采石场开工。”

采石场本来一项非常重要的标准就是安全问题，能不能开下去先放一边，这要不要给秦向南赔偿，要赔多少，是一次性还是要管一辈子，这都是问题。

金霞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她道：“这小子真是上赶着没事找事......这不祸害大家呢么！这眼看着村里就要过上好日子了，他这么一搅和，真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