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冬月，寒风凛凛。

江迎雪躺在病床上，虚弱地听着外头的风声。

她盖着厚厚的被子，冷意却渗进来，一直刺进她心底。

就在昨晚，她的父亲江洪昌，在狱中“畏罪自杀”了。

她昨晚听闻这个噩耗，突发心脏病，被保外就医。

一个月之前，她还是公安部长家的独生女，众星拱月，一夜之间全家皆成阶下之囚。

在审讯中，江迎雪也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是她的好未婚夫举报了江洪昌贪污受贿，而她和母亲作为家属，也有参与的嫌疑。

贺红林是江洪昌最得意的门生，是他们一家人都信任的人，他要陷害他们，简直滴水不漏。

“迎雪，没想到你平时娇娇气气的，命可真大，竟然被抢救回来了。”

贺红林的声音阴恻恻地，从门口传来。

江迎雪转过脑袋，这一个月的变故，令她姣好的容颜上覆了一层厚厚的疲惫。

急切地追问道：“贺红林，我妈妈呢？她怎么样了？”

贺红林笑眯眯道：“你妈妈？你妈妈在监狱里好着呢，她的罪名比较轻，估计没两年就会放出去。只是她现在还不知道你父亲的事......更不知道你的外祖父也被你们牵连了。”

她看向贺红林，难掩眼底的怨恨：“我们家待你不薄，贺红林，你为什么要陷害我爸？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贺红林一改平日里对她做小伏低的神态，睨着江迎雪：“陷害？”

他讥笑地看着江迎雪：“收起你高傲的姿态吧，江迎雪，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上，你要是愿意乖乖跟着我，我可以放你一马。”

江迎雪脸涨得通红：“你无耻！”

她现在恨不得跳起来手撕了眼前的人，但如今她浑身无力，如同刀俎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这三个字出口，已经耗费了她的全部力气。

“我无耻？江迎雪，我告诉你，你们才无耻！

二十五年前，就是江洪昌抓了我的父母，他们才会被枪毙！我现在所做的一切，只是复仇而已！”

贺红林的脸变得狰狞可怖，江迎雪认识他五年，第一次见到他露出这么骇人的表情。

江迎雪只知道贺红林是孤儿，却不知他还有这样的身世。

贺红林说完之后，看着江迎雪充满恨意的眸子，他甚至有些兴奋了：“你痛苦吗？痛就对了，我二十年来的煎熬苦楚，你现在也能尝到了。江迎雪，这就是你们家的报应！”

江迎雪浑身发抖。

贺红林摸着江迎雪的脸，眼神中满是阴翳：“如果不是那个乡下来的土包子帮你办了保外就医，你绝活不到现在。多管闲事的人，就应该一起消失。”

“咳......秦、秦越？你把他怎么了？”

江迎雪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她喉咙间涌起一股腥甜的味道。

“好迎雪，你不必为我担心，我做的很干净，绝对不会让别人发现的。啧，说起来那个泥腿还是挺难对付的......”

贺红林轻笑着，在江迎雪的耳边轻轻道：“不过还是要谢谢你，要不是借着你的名头，他也不会落入我的陷阱。他死前还叫着你的名字呢。”

江迎雪的双手紧紧攥着床单，想要撑起身来，甩贺红林一巴掌。

贺红林自顾自说道：“可惜了，你怎么能看得上他呢？我跟你才是天生的一对，你说对不对，迎雪？”

“你、你！”江迎雪一口气含在嗓子眼里，只进不出，她双目圆瞪，死死盯着贺红林的脸。

亲眼看着江迎雪断了最后一口气的贺红林却神态自若，他收回目光，一眼也不再多看。

-

“咣啷！”

一道摔打声将江迎雪从梦中惊醒，她忽地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喘着气，以排解窒息的痛苦与恐惧。

贺红林冰冷的双眼仿佛还在她的眼前，可她分明躺在旧家中的床上，而不是冰冷的病房。

墙上的挂历赫然写着一个红色的‘1975’，房间外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提亲？！”

江洪昌听了贺红林的话，手中的搪瓷杯掉在了地上。

贺红林在沙发上看起来十分忐忑，他涨红着脸，青涩又坚定地说道：“老师，我、是、是这样的，我知道迎雪今年在要下乡的名单上，她怎么能下乡呢。如果她跟我结了婚，就可以留在这儿了。”

昨天江迎雪跟贺红林抱怨过，说江洪昌太过古板，不想走后门把她留在城里，他才生了这样的心思。

贺红林认识江洪昌两年，结果一点好处没捞到，要是趁此机会成了江家的女婿，江洪昌难道还会不提携他吗？

江洪昌跟杜娟两人面面相觑。

“小贺啊......”

江洪昌欲言又止，却被贺红林着急打断道：

“老师您放心，我来提亲的基础一定是真心喜欢迎雪！我本来想拼出一个前程，再跟迎雪说的，可现在这情况，我实在是等不了了！老师，我一定会对迎雪好的，我发誓，我这辈子绝不负她！您对我有再造之恩，我一个孤儿，以后一定会把您和师母当成亲生父母一样看待！”

贺红林这话说的江洪昌和杜娟着实心动。

是呀，贺红林没爹没娘的，跟江迎雪结了婚就相当于是上门女婿，他们也不用担心闺女去别人家受气。

杜娟动了动嘴唇，就要松口。

“我不同意！”

江迎雪突然推开门，看着贺红林，眼里收敛过后的仇恨情绪却还是散发了出来。

上辈子她为了不下乡，胡乱抓住了贺红林这根“救命稻草”，很是感激他为了自己上门提亲的这份勇气，答应了贺红林。

要不是江洪昌看在她年纪小的份上，还是舍了一张老脸去给江迎雪找了个工作，暂缓了他们的婚事，说不定他们真的会结婚。

但贺红林因此更获江洪昌的信任，在他的提携下平步青云，官越做越大，却再也不提结婚的事情了。

江迎雪经历了一辈子，重来一遭，才发现这一切都有迹可循。

“迎雪，我知道我现在配不上你，但我对你是真心的！我以后一定会努力，让你过上好日子。”

贺红林站起来，深情款款，眼神也逐渐坚定起来。

“你既然知道配不上我，还敢上门来提亲？真是脏了我家的门槛。”

江迎雪看了一眼桌上贺红林刚刚提来的两瓶竹叶青和一些点心，嗤笑了一声。

“迎雪，你怎么说话呢！”

江洪昌皱了皱眉头，呵止了江迎雪。

杜家自诩是书香门第，文人清流，和人交往只看品行，不看重这些的，只是杜娟顺着江迎雪的目光看去，拿着这些东西来提亲，确实是寒酸了一些。

就算是时机仓促，也不能这样随便。

而且杜娟觉得，她闺女从小被他们夫妻两个捧在手心，难免心高气傲，看不上现在还是个底层小办事员的贺红林理所当然。

只是杜娟看了眼贺红林臊的通红的脸，拉了拉江迎雪的手，小声道：“人家小贺也是为了帮你，你看不上就算了，别闹得这么难看。我看，小贺的提议就挺好，反正你们俩也是有感情的。”

贺红林听了杜娟的话，眼底露出一丝欣喜：“师母，您放心把迎雪交给我，我绝对不会辜负她的！”

江迎雪却绕过他，到了江洪昌和杜娟面前：“爸，妈，我决定下乡！”

现在大家都要积极响应上山下乡，今年名额落到了他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