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拉过莫凝香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凝香，你不是渴望拥有一个太平盛世吗？我现在手里有了权力，只要你愿意，我可以为你创造出一个你想要太平的局面，若是你肯原谅我，我们……”

“不会的。”女子的声音如同玉器落地，清脆而锐利，她微微抬起眼眸，一双如水般的眸子里散发出冰冷而坦荡的光芒，“不会的，萧炎。”

“人各有志，你想要做什么，我不阻拦你。我可以理解你的处境，也可以理解这些日子一来你所做的事情，包括……”莫凝香声音顿了顿，“斩杀莫府全府。”

萧炎听到这里，猛地一惊，眼神里面透露出三分不解，三分古怪。

莫凝香轻笑一声，两只手环住自己的膝盖，“也许你会认为我大不孝，随你怎么想，我只说出我真实的想法。皇族之争，向来血腥，你再这样的环境里面成长起来，保持原来的秉性脾气已是十分难得，虽然你到最后还是被局势改变，但我不否认我的确是很欣赏最初那个一心为民善良坦荡的你。”

女子的笑意依旧，但萧炎总感觉犹如梦幻一般，似假非真，拐带着一丝雾气，像是马车外面的大雪纷纷扬扬飞舞进来。他刹那间失神，眼底一方碧石缓缓碎裂。

她欣赏的那人，是以前的他，是祭祀大典事变之前的他，并非如今无情无义的他。

萧炎心口猛地一痛，然而这些日子以来他学会了隐忍，这悲伤的神情并未特意表现出来。

“你抵抗不过命数，选择了众人追逐的权利，那是你的选择。我偏要与命运为敌，以蚍蜉之力量撼动世间的昂肮脏污浊，这是我的选择，既然我们已经有了不同的目标和方向，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们互不相干。”

想通了一切，莫凝香略显苍白的薄唇勾起一抹悠然的笑意，然而她的语气却是极其轻松，终于把这些日子以来的包袱全扔掉。

“情谊二字是世间最纯真的东西，而不是困束你的枷锁。”莫凝香眼波流动婉转，似是高山之巅的一方冰泉，神圣不可侵，纯净不可染。一片孤叶飘落，她的眸子里面也多了点点星光。神情有着说不出的认真，虽然不似之前的冰冷凌厉，却让萧炎从未有过的害怕。

他从未见过这样澄澈的目光，不含有任何世间权利的纷扰，肮脏的交易，血腥的征战，就像是行走在水天之边的一方雪莲，悠然从这世间飘过，无人可以阻挡她的踪迹，无人可以亵渎……

不过一刹那间，莫凝香的眼底又多了些许风霜，仿佛他刚才看到的那人眼中的纯净不过是幻觉而已。她身上的嫁衣灼灼，韶华光芒让他心神骀荡，脑海里面盘旋着诸多念想，最后溶于女子锋利的光芒之中，化作泡影虚无。

萧炎无声地动了动唇瓣，才发觉自己现在竟是这般虚弱，奇经八脉刹那间封冻，血液呼吸骤然停住，只剩下一双温润却极其痛苦的眸子生出波澜。

莫凝香的声音宛若在耳边响起，“山高水长，好自为之。”男子身子猛地一震，翻身下马车，驻足在旁边的雪树下，身上落满了白岑岑的一片。

萧炎还是沿路陪同和亲的队伍一路将莫凝香送到楚国，看着偌大的队伍步入楚国城门，男子目光如乌羽般垂下，眼底的落寞哀伤不舍留恋一涌而来。莫凝香一旦步入楚国城门，便意味着她要代替安荣嫁给别的男人。

此番思绪扰得他心神不宁，男子目光一凛，抬起眉梢握紧马缰，嘴里缓缓吐出几个字，“凝香，等我。”

楚国。

楚国太子征战在外迟迟未归，皇后近日染了疾，楚帝忧心忡忡，顾念皇后的病情，一时未来得及招待莫凝香，反倒是将她冷落下来。

这一耽误就搁置下来，莫凝香在楚国丽宫呆了般月，却迟迟未见楚帝和那位太子一眼。

她倒是无所谓，不过萧国那边却不间断地派使者过来打听情况，开始倒是积极，不过后来不知怎么便没了消息。

莫凝香倒着茶水，摇头笑了笑。

琉璃在一旁面露不解，“小姐，萧皇那边突然没了消息，这可如何是好？前些日子可是每隔三日便要打听小姐的情况。”

莫凝香看着琉璃，萧炎那日来护亲的时候，顺便把琉璃也带来了。莫府的人他杀光了，却唯独留了琉璃一命。怕也是知道，莫府上下，真心对待她的也唯有琉璃一人。

她的心事，他竟也看穿。

莫凝香放下手里的茶壶，眼波流转，将那丝无限的凄凉藏在眼底，“你错了，萧皇几次三番打听的都是安荣公主的情况，而不是我这个幸存的罪臣之女的情况，想必是他现在已经是破了狸猫换太子的戏码，知道了现在在楚国的是我，而不是安荣。”

“小姐。”琉璃轻声唤了一句，她隐约感觉出莫凝香眼底的怅然，那日全府灭门的时候，她是眼睁睁看着的，怕莫凝香受不了，所以一直未曾提及。然而那一场噩梦却始终纠缠在她心里，如同阴霾，挥之不去。

“无妨，萧皇派了那么多丫鬟侍从的，那么多眼线在我身边，除非我一直不露面，否则总会被他识破的。穆栖修这一招本来就是险棋。现在我们便静观其变吧，萧国现在正是混乱，而罪臣之女又以公主的身份嫁入楚国，这消息若是让楚帝知道了，对于萧皇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短时期之内，他不仅不会揭穿我的身份，反而会帮我刻意隐瞒，以假乱真。”莫凝香扬起嘴角，抿了一口茶，茶香正浓，白烟氤氲，她的眼神变得似幻似真，看不清眸低的波澜。

不过，只要等他喘过这一口气来，萧皇有一千种方法杀了她。哪怕是伤了和楚国的颜面。

因此，她绝不能坐以待毙。莫凝香哈了口气，口里吐出的雾气便缓缓氤氲开。

三日之后，一向平静的楚国也开始热闹起来，因为，穆国太子来楚国了。

同日，莫凝香也收到觐见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