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提不愿意亏欠别人，更不愿意亏欠这并不熟稔的妖精，只伸出手，把匕首递给他，一脸别扭道:“这是九曲，你的箫，等我恢复，一定会替你拿回来。”

“不必麻烦。”蘅璧接过，把匕首珍重地放进怀里，“这是阿提第一回送我的礼物，我自会好好保存，才不枉阿提对我的一番情意。”

苏提想反驳他在胡说八道，那算什么礼物，不过是偿还他的长箫，等把那箫要回来，她自然是要拿回九曲的。

瞥见蘅璧笑容满面的脸，她默默咽下了这句话，不管怎样，他至少在她昏迷之时没有趁机杀了她，还好心替她寻药。

入夜之后，整个渡津城内寂静万分，有人类的更夫打着梆子，声音嘶哑喊着“小心火烛”的号子，长长的影子拖到墙角，和漆黑的墙壁融为一体。小耗子们正躲在暗处窃窃私语，抱着拖到膝盖的胡须跟客栈顶上的木妖说话。

“听说了吗？城里来了几个和尚。”

小耗子的眼睛在夜空里闪闪发亮，“不光是和尚呀，还跟着个丫头，浑身都是灵气，这要是吃一口……”小耗子没说完，口水“啪嗒啪嗒”滴在地上，它抹了把嘴，伸长了头对着木妖张望，“他们可是住到你这里了？”

“没呢，他们住在城外的观音庙里，若是敢进这渡津城，就叫他们有去无回！”木妖的声音沙哑低沉，在空气中缓慢飘散着“只是上头那位倒是回来了。”

“噫。”小耗子骤然收了声，缩着头不敢搭话了，只拿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珠子偷偷瞟着木妖，巨大的树木幻化出一座三层的木楼客栈，木妖伸展着手臂让他瞧个够，还不时挥舞着枝杈，木楼客栈内灯火熄灭，一片漆黑，客人们沉睡在一个又一个美梦里，一点都没察觉木楼在摇摆着。

苏提盘腿坐在床上，听着风吹过窗栏发出的“呜呜”声，渡津城内安静极了，灵海内灵力运转缓慢，被龙炎之火灼伤的部分沟壑难平，她小声念动着法诀，调动四周的灵气为她所用，空气仿佛粘稠在一起，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阻拦着，微弱的灵气断断续续流淌在苏提周围。

坐在桌子旁边的妖精撑着下巴，在苏提看不到的地方眯着眼睛，手指微动。渡津城是被妖族抛弃的城池，用来吸收天地灵气供城内妖类修行的城眼被妖后取走，此后渡津败落，逐渐从妖界众多繁华的城市中退出来，成了没落之地。

蘅璧盯着苏提身边的灵气，眼睛里幽幽冒着绿光，能从妖后手底下抢夺灵气，看她的样子还不自知，妖后那边即刻就能收到消息，报信的灵鸦很快就会赶来查看，他真是抑制不住想要吞下苏提的渴望，神族之血，蛮横的取灵之力，她对自己的用处一无所知。蘅璧舔了舔嘴角，无声地笑了，他必须要在苏提懵懂之际取得她的信任，让她全心全意信任他，日后为他所用。

苏提睁眼，看到的就是这妖正捧着脸看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瞧着她的时候眉目含情，与她对上视线，弯着眼睛朝她走来，“阿提你终于结束了，你不知我等的好久。”他熟稔地上前牵着她的手，十指交握，“走，带你去捉灵鸦。”

掌心相握的触感蔓延开来，他的小指还在她手心勾画着，痒痒的，待苏提想要甩开时又紧紧握住，眯着眼睛对她笑，面上一片纯良无害，算准了她的愧疚，不会在此刻跟他翻脸。

苏提很少被人牵着手走路，幼年时牵着伽罗的袍角，紧紧握着，伽罗总不许她这样，说是于礼不合，山苍子见面就是抱她，不让她下地走路，倒是青黛，会在水下牵着她的手玩水，掌心紧握，怕她被水淹着了。

陌生的情绪一旦涌上来，就再也止不住，苏提敛着双眼，将情绪遮掩的一丝不露。手指动了一瞬，到底是没有挣脱。

正是夜半时分，蘅璧带着苏提躲在城墙上，盯着东方一片黝黑的树林。

巨大的鸟煽动着翅膀从远方归来，嘴里还吊着一柄细长的东西，苏提只瞧上一眼就晓得，那是她的惊蛰。

蘅璧抱着她，乌黑的发顶抵在她肩窝，呼吸喷在耳边，温热甜腻，苏提瞪了他一眼，他才笑着说:“灵鸦机警，咱们不能动静太大，这儿是灵鸦躲藏之处，灵鸦爱宝，取了你的剑，一定会带来此处。”

正说着，远处又飞来三两只灵鸦，没落到林子上，对着他们直直飞来。

苏提拈起一粒石子朝灵鸦飞射过去，正中头部，乌黑的鸟还未来得及发出声音，就被蘅璧扼住喉咙，九曲飞现，双双被割断了喉咙。那是妖后派来巡查的灵鸦，蘅璧拔下尾羽递给苏提，右手掐诀，那两只灵鸦被碾成粉末，抬头正瞧见苏提看他，遂放低了声音，轻声问道:“吓住了?”

接过他手中的尾羽，苏提不答，只低头把羽毛放进乾坤袋里，她刚刚看见了蘅璧眼中一闪而过的凶光，妖性奸诈，她太过于放松警惕了。如今她灵力全无，唯一的匕首也送人了，就算身边的妖精灵力弱小，目前她依旧是打不过的。

触碰到乾坤袋底层，摸到一方冰冷的牌子，苏提曲起手指摁在上面，抬头对着蘅璧，依旧是凶神恶煞的模样，冷哼道:“就凭几只黑鸟?还想吓住我。”

蘅璧弯着眼睛，漫天的月光仿佛浸在他眼中，亮晶晶的，他把九曲收好，上去抱住苏提:“你别怕，我会保护你。”

苏提只想冷笑，她苏三现在沦落到要靠一只妖物保护，当日不过是她自救，这妖却一直与她纠缠，她长出了一口气，也不躲开蘅璧伸过来的手，向山苍子求救的信号已经发出，总算快要摆脱他了。

那只揽着她的手这次却出于意料的很快放开了，蘅璧的唇在她耳边低笑一声，“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