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跳下城墙，宽大的衣袖随着夜风翩转，黑色的袍角仿若巨大的羽翼，飞的低低的，一头扎进黑色的林子里。

苏提咽了口唾沫，隐隐能猜到他要做什么。带他出来不过是随手，值得他一只灵力低微的妖正面迎对灵鸦吗？苏提下了城楼，一步步缓缓向林子走去。

走到林子入口，苏提停住了脚步，微弱的灵力只能在指尖燃成一朵小火花，借着这点儿微光，她看清了黑林的景象。

几只八尺长的黑鸟正将蘅璧团团围住，巨大的羽翼煽动着四周树叶翩飞，苏提躲在暗处，熄了火，淡漠地看着蘅璧在她眼前，被打的连连倒地。

蘅璧是要来取她的惊蛰，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苏提歪着头，盯着被围攻的男子，弱小的妖精，还要妄想保护她。

嗤笑了一声，三万年的时光，山苍子许她四处撒野，只不允她战败回来，她负伤累累之时，也不曾期望过有人能来救她，没有希望，才不会有失望。她躲在树木后面，闭上眼睛，想要隔绝耳边的打斗声。

手指被轻碰了一下，苏提睁眼，依旧是那双眯着眼睛笑的眸子，紫灰色瞳孔笑成一条狭长的线，水红的唇，薄薄的两片，勾成一抹弯月，他身上还有与灵鸦厮杀的痕迹，血迹斑斑，抬手把惊蛰塞进她手心，轻笑道:“阿提，你的剑。”

耳边风声呼啸而过，苏提握着长剑对着蘅璧的脑袋刺去，全身的血液仿佛凝固在一起，那柄剑紧贴着他的脖子，冰冷的剑身激起皮肤小片的战栗，蘅璧苍白着脸，一双眼睛盯着苏提，仿佛要把她看穿。

苏提盯着剑尖的方向，眸中寒意凛凛，唇角抿着，下唇被牙齿咬的发白，眼中的恨意藏都藏不住，蘅璧伸手，在她唇角碰了碰，“别咬。”

那柄剑没有割破他的喉咙，剑尖儿抵上了一只短箭，贴着他不过一刻，苏提握住他的手朝自己扯去，蘅璧的鼻尖儿撞到一片柔软的地方，苏提身体僵硬，不过一瞬，把他推到树后，刀剑相碰的金石之声不绝于耳。

带着杀意的箭矢从四面八方扑面而来，地面上还掉落着几只断箭，苏提挥舞的动作逐渐缓慢下来，一只长箭穿过夜风横刺而过，蘅璧忽然从树后跑出来，抱着苏提，旋转着把她完整挡在怀里。箭矢入体，身边的人闷哼一声，死死抱住她不撒手。

背后一声佛号传来，接着是少年咋咋呼呼的尖叫:“师姐你受伤了没！”来人声音还带着少年的稚嫩，因吃惊显得更加尖锐，似乎想要冲过来，却被另一只手拦着。

苏提身前还挂着蘅璧，两人紧贴着身体，也不知是谁在颤抖，苏提的手扶在蘅璧后背，没有推开，只扶着他转了半分，让他靠的更舒服些。

蘅璧斜靠在苏提身上，后背的箭是裹着杀意刺来，以苏提当前的灵力，必死无疑。箭头堵住伤口，随着身旁之人的晃动，流出的血很快濡湿了衣服。

来人有四位，身量最高的和尚站在中央，雪白的僧袍，眉眼冷清，只是看着苏提的眼神更加冷淡，他身后站着两位身量较矮的小和尚，一个正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焦急地看着，另一位小和尚的眉眼如那位高个儿和尚一般冷，只伸出手紧紧摁在另一个小和尚肩膀上。最边上站着的白衣少女，手握一把弓弩，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那支箭怕是她射出来的。

一时间两边都未说话，苏提从怀里掏出清心丹塞进蘅璧嘴里，那是续命的丹药，蘅璧含在嘴里只觉一股灵气在体内运转流淌，那点儿箭伤正在飞速愈合。他看着苏提冷淡的脸，微动手指，在伤口上虚划了几下，使那片伤口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白寄瑶看着伽罗淡漠的侧脸，暗笑不已，尊者若是暴跳如雷，此事还有回旋的余地，他面上越是冷静，只怕心中越是恼怒。他们刚刚在一旁看得清楚，苏提与这妖怪在林子里耳鬓厮磨，甚是亲热。所以在她射出第一箭之时，尊者并未阻拦，最后她运转灵力施展箭术，尊者都是默认的态度。

苏提回头，看着蘅璧的脸色逐渐回暖，这才把他放在树下，伤口已经不流血了，清心丹在起作用，只是那道箭矢深可见骨，整个箭头都陷进去了。

蘅璧的声音发颤，伸手碰了碰她的手指“我没事……”

苏提的眼角似乎红了，在等细看又是黑白分明，一片澄澈，她在他手心塞了几枚丹药，剩下的丹药被她仰头灌下，蘅璧愕然，只看着苏提扔了药瓶，握着剑站了起来。

伽罗一行站在原地没动，四人神态各异，伽罗站在原处，只拿一双凤眸看她。苏提疾步奔来，越走越快，她抽出惊蛰，对着白寄瑶举剑就砍。

梵空冲上来拦她，“你疯了！”巨大的剑气直接震开小和尚，梵慧也要上来拦着，被苏提一把推开“滚！”

苏提吞了十几颗丹药，此刻灵力暴涨，对上白寄瑶势如破竹，一柄惊蛰更是隐隐冒出电光，她的眼睛死死盯着白寄瑶，金色的佛光阻挡住她的步伐，苏提手指摸出龙筋，对着伽罗造出来的光罩狠狠甩去，龙炎之火爆裂出来，如一条火龙朝着伽罗冲去。

梵慧躺在地上喃喃:“疯了…疯了…”

火龙叫嚣着冲破了伽罗的佛光，光罩炸裂成万千碎片，破碎在苏提身边，在她脸上割出细小的伤口，鞭子燃着火焰缠在白寄瑶脖子上，把她生生扯到苏提手边。

伽罗终于绷不住，对着苏提斥责:“苏提，今日你敢伤她！你我此后再无瓜葛！”

苏提握着剑的手顿了一刻，盯着手中的长剑，下一刻毫不犹豫地刺了过去，蘅璧忽然想起，在红尘楼时，小姑娘掷地有声的说着:“我平生最恨旁人威胁！”

惊蛰一剑穿透了白寄瑶的肩膀，与此同时，降魔杵击在苏提背上，她一个踉跄，白寄瑶手中的短刃正刺中她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