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灰头灰脸地出了季府，往铺子里去了。

赵洛凝则在账房里换了头上的药，用红抹额缠着，忍着不舒服，将剩下的几本账都看完了。才让采雪将布取了下来，仍只敷上一些药粉，幸得伤口在后脑勺，头发盖住了，不太明显，不然还不知道要怎么跟季家的人解释呢。

采雪看着心疼，噙着泪水，一边敷着药粉，一边哭着为赵洛凝不值。

“小姐，你这样子受苦，又有几个人惦记？”

赵洛凝只笑了笑，这些又算什么。

因为受伤的关系，赵洛凝看了一会儿账本就觉得力不从心，没办法集中精力，内心十分烦闷。

她不顾采雪的担心，走出芙蓉园散心。

一晃晃到了平乐园。

平乐园是季府中专为戏班设的排练之地。

赵洛凝踏进平乐园的时候，戏子正在依依呀呀地唱着戏。

赵洛凝没有什么爱好，唯独爱听戏，兴起的时候还会哼两句。

在很多人严重，戏子是下九流，上不得台面的。

赵洛凝却不这么认为，她不是一样每天带着面具唱戏，没比台上那些人高贵多少。

所以每次听台上人唱戏，她都会有一种同病相怜的伤感。

赵洛凝站在树荫之下，静静听着。

岂知这戏没听上几句，台子下那些婆子们闲话家常的叨叨声倒给听了个真切。

“你说这二少奶奶，奶娃一个，能当起季府这么大个家吗。”

听她们提起自己，赵洛凝留了一下神。

“谁说不是呢，也不知道夫人是怎么想的，这二少奶奶刚进门，就把当家主母的重任交给她，还不知道季府以后会成什么样子呢。”

“这也说不好，前几日二爷才为了二少奶奶归宁之事吃尽了苦头呢。如果二少奶奶不是个厉害角色，怎么可能让老太君，老爷甚至是夫人都向着她呢。”

“恩恩，说得也是。”

众人齐声点头应和，赵洛凝无心再听下去，心里闷闷的，仍回到账房去了。

“小姐，那些婆子嘴贱，您别往心上去。”

赵洛凝倒不是在乎这些，她沉思了一会儿，说出一番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来。

“难怪平乐园的开支会比别的地方大，多养了那么多的闲人婆子，丫鬟，怎能不耗银两。”

采雪还没回过神来，赵洛凝复又说道。

“采雪，你去问问那些婆子都是什么出身，挑几个勤快伶俐点的，往凤啼轩送去。剩下的，待我思量思量，再作打算。”

采雪疑惑地退了下去，费了好大一会儿功夫，才把赵洛凝交待的事办妥。

“小姐，问过了，凤啼轩里的仆妇大都是夫人娘家来的，夫人自娘家败落，夫人便将家中有伺候功德的老婆子都招进府来，恰巧那时候府中刚设了平乐园，正是缺人手之时，夫人就将那些个婆子丫鬟，都往平乐园放了。”

“竟有这番缘故!”

这事不好办了，要说那些婆子们养在府里，自然不是个办法，若是勤快些，倒也算了。就整日里道东家长西家短的，无所事事，自然会带坏府中风气。

只是这些人毕竟都是夫人娘家的人，无论是打发出府，还是调动到凤啼轩去，都驳了夫人面子，让夫人难看。

这事，还得从长计议。

芙蓉苑

季时苏回来的时候在家里里里外外找了一圈没有找到人。

季时苏觉得得无趣，只身出了芙蓉苑，随处走了走。

芙蓉苑与平乐园挨得近，季时苏只听得有些弱弱的咿唱声从平乐园传来，竟是从未听见过的生疏声音，唱腔虽不老成，感情极为丰富。

什么时候平乐园又招了新人了？季时苏信步踱至平乐园，想一探究竟。

这不看还好，一看，脚就像钉住了一般，连眼睛也不舍得离开那香榭里舞着长袖的女子。

这世间竟有这般妩媚风流的女子。

季时苏活过这些年，风流之地，烟花之乡也没少去。这般容颜娇丽，身段风流的人儿，还是头一次遇见。

在香榭中唱曲的女子只随意着了一件鹅黄戏袍，未着脂粉，故倾城娇颜在灯光下显露无疑。

季时苏顿时觉得自己被击中了，记忆里那天晚上模糊的倩影瞬间变得清晰了起来。

是她！

绝对是她！

众里寻他千百度。

蓦然回首。

这人竟然就在自己府中？

一阵凉风吹来，让她的袖袂，裙裾皆被吹起，一时之间竟像是凌波御风，天仙下凡。

季时苏有一种她要飞回天庭的错觉。

不行，不能走！

季时苏刚要开口将她留下来，却被采雪叫住了。

“二爷，这大半夜的，你在这做什么呢？”

采雪端着燕窝，疑惑地望着半夜三更站在平乐园门口吹冷风的季时苏。

季时苏被采雪这么一吓，许久才回过神来，忙让采雪声音小些，莫惊扰了园中佳人。

采雪疑惑地望向香榭，不明所以。

“哪来的人唱曲啊？”

“不就是在那亭子里吗。”

季时苏回过头，见亭中空无一人，那唱曲的人，早就没了踪影。

季时苏只觉得心里空空的，心像被挖掉了一块，空空的，怎么也填不满。

这一时之间，季时苏也弄不明白，刚刚那一场飞仙华舞，是春梦一场，还是真有其人。

采雪笑着退了下去，只留下季时苏一个人在平乐园的风口，闷闷着犯愁。

采雪离开没几步就从偏门闪进了平乐园，猫着腰走近凉亭，过见穿着青衣戏服的女子正躲在草丛后面。

“二爷还在，别做声。”

采雪小心翼翼地替女子将繁琐的戏服脱了下来，用包裹装好，并将带过来的黑色披风给她围上，带着她，猫着腰，从偏门离开了平乐园。

采雪带着女子溜进芙蓉苑，才敢解下她身上的披风，给她准备热茶暖身。

许久，女子青紫的嘴唇才恢复血色，采雪又找了一些暖和的衣服给她套上，这才让她免于一场风寒。

“采雪，谢谢你，那些戏服太重了，我本来想逃走来着，可是根本就走不动。”

原来那亭中唱曲的不是别人，正是因见了那些花旦练嗓子，一时之间，心下痒痒，趁着大家都谁了，半夜爬起来，在亭中消遣时光的赵洛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