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惊讶地看着温小眠的目光能精准地捕捉到自己所在的方位，原来她真的能看到灵魂出窍的自己。

温小眠的心间颤过一瞬间的恐惧，随即便让自己镇定下来。

该怎么面对，还有什么犹豫的呢？心中不早就想好了吗？

温小眠抬了抬眸子，眼神中没有丝毫的畏惧，她坚定地说：“如果你是魔鬼，我会杀了你。”

“哦？”

西西自嘲般地笑了下。

原来在温小眠眼里，自己是个无关紧要的存在，如此的不重要。

就因为温小眠觉得他害了一个人，害了那个跟她毫不相干的曹杨杨，她会再次放弃自己。

就和上一次一样。

上一次，温小眠因为最爱的妈妈，因为何雪琴讨厌猫，所以她无情地抛弃了自己。

而这一次，却因为曹杨杨，一个对她来说无足轻重的人……

不，不止是抛弃那么简单。

这一次，她还想要自己的命，想杀了自己。

在那一刻，如果说西西心里一点都不在乎，那是假的。

虽说，他留在温小眠身边的初衷只不过是想回到天上去。

他还是觉得那么长时间的悉心陪伴，那么长时间和她相依相伴的猫生，都喂了狗。

和温小眠相处中美好的点点滴滴，在顷刻间像是经历着电闪雷鸣的暴风雨，被轰轰烈烈地冲刷得陷进淤泥，再也寻找找不到。

他当然知道温小眠杀不了他。

只不过，她的这个想法，让西西感觉，原来一直那么喜爱自己的温小眠，对自己如此冷漠，原来她是对自己这么薄情寡义的人啊……

西西自顾自地笑了下，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对自己宠爱有加的人。

他的身影贴近了温小眠的脸颊，语气冷冽地说：“你难道不怕，在你杀我之前，我已经把你给杀了？我可是魔鬼！”

温小眠看着突然靠近的黑影，心底颤了颤。她的心底还是希望这个笑得阴森森的黑影其实并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魔。

只不过，如果真的是恶魔，她也一样要面对。

没了妈妈，又没了爸爸，没有人会一直毫无保留地保护她，除了仅剩的亲人，还有西西，那只曾经在自己眼里很聪明、很聪明，聪明到过分的黑猫。

只不过，现在连西西都要离自己远去了吗？

如果远去，带上我一起，好不好？

“那我也认了。就算你要先杀我，也是我欠你的，理应还你。如果没有你，说不定我早就已经死了。”

温小眠盯着那团模糊的黑影，眼里的恐惧慢慢散去。

她的双眸开始变得深邃，望向那不知名的远方，“我已经想明白了。”

她像是陷入了漫长的回忆里，温小眠的声音越来越轻缓：“当年，大雪纷飞的季节，我差一点就要滚到河里去了，只不过，最后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影子救了一命。

我一直以为是我眼花。

现在想来，那个时候，是你，救了我。

是吗？”

温小眠眼睛的焦距回到了黑影身上，似乎是在轻声询问。

还没黑影回答，她便继续说：“我知道，那就是你。

当年，我为了妈妈，无情地抛弃了你。可是没想到，你却一直默默保护了我那么多年，是吗？”

温小眠似乎看到那团黑影微微颤动。

夜晚的风里，她的声音温润又感性：“自从抛弃你之后，我一直感觉有一双眼睛在远远地看着我。只不过，我能感觉他没有恶意，所以，也一直都被我忽略了。

然后，直到现在我才想明白，原来那双眼睛一直是你。是你在跟着我。而且一次、又一次地保护我。”

温小眠沉默了一会儿，又接着往下说：“西西，我知道你本来很善良的，对吗？要不然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在我出现危险的时候第一时间站出来？我才照顾了你几天？你就这样知恩图报，一直偷偷跟着我那么多年，直到后来再次遇到。

如果当年，我没有发现那个奄奄一息的你，你还要这样偷偷保护我多长时间？”

说到这里，温小眠的心底柔软的角落彻底被触动了，她看着眼前的黑影，完全没有了第一眼看到时的惊惧，也没有了假装的镇定。

而是真的，平静了下来。

月光清亮，呼呼的北风吹着，她也觉得自己没那么冷了。

温小眠忍住了眼眶里的湿润，满眸装的都是美好的过往，接着说:“后来，你又回到了我的身边。我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真的。

你知道吗？

妈妈的去世，在很长一段时间都让我难以接受。我一直责怪自己，责怪自己为什么那么任性，为了你，我离家出走，为了你，我连妈妈都丢了。”

西西沉默着，他看到温小眠的脸颊上，多了两道晶莹的水珠。

“其实我知道，原因并不在于你，而是我自己的任性。从小生活得太安逸，所以经不起挫折，也不敢去面对爸爸离婚的话。

当时的我，不那么想啊！当时的我，一味地责怪自己，也责怪你，所以，我就狠心把你抛弃了。”

温小眠说到这，双手掩面，忍不住地哽咽了，说话都不再流畅：“后来……

我知道我错了……

我一直在后悔。我后悔把你丢了……

可是……我还要装作若无其事。

我知道妈妈不喜欢，所以不敢表达自己真实的想法，连想都不敢想。

后来，你知道吗？”

温小眠掩面的手摸了摸眼角的晶莹，看向了静静站着的黑影，笑着说：“原来我妈她……也喜欢猫……”

似乎是控制不住心里的情绪，温小眠嚎啕大哭了起来。

西西沉默地看着她耸动的肩膀，克制住自己想要安抚她的冲动。

“当我知道原来妈妈并不讨厌猫时，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

我感觉妈妈在天之灵，好像终于圆了我的一个念想，心心挂念的念想。

在那一刻，压抑了那么多年的爱猫之情轰轰烈烈地涌来。

可是……

我又有多失落，你知道吗？

因为，我居然把你扔了。

真的就再也找不到了。

我明明跟你说过‘从此以后要保护你，好好照顾你’那样的话，可是，我还是食言了。”

温小眠一边说着，一边“呜呜”地哭了起来。

她的样子在凌冽的寒冬里，像是颤巍巍的孤灯，照着沉寂冷漠的黑夜。

倔强。

脆弱。

无助。

却又满怀温暖和希望。

西西还是没忍住，灵魂回到了猫声。

他还是像以前一样，用他以往的方式，轻轻地“喵”了一声，然后跳上了温小眠的膝盖。

这一次，温小眠没有阻止。

她潮湿的双手抚上了西西的背部。

微凉的掌心里瞬间传来了西西满载的温暖，她感受着西西传过来的浓浓的温软。

西西抬眼看了看温小眠泪眼模糊的面容，蹭了蹭温小眠被泪浸湿的掌心。

它那用温润的舌头轻轻舔着她脸颊淌下的泪滴，

无声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