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艇一时陷入了寂静，躺在甲板上毫无反应的景川，在一旁沉思的夏合，以及目光在两人中间穿梭不敢开口的严飞。

又是两分钟过去，严飞试探着问：“少爷？要不我们先回去？”

“也好。”

夏合看着没反应的景川一时手足无措。眼前这个看着强壮的人一直在生死线上徘徊，什时候死，怎么死都不意外，甚至他今天溺水而亡也不算意外，这是实验室应该承受的风险，他们的风险一直很高，这是实验室所有人的共识。

但地上这张发白的脸让单纯的数字失去了意义。数字是什么，他活，第14批实验品成功率为15%，他死，成功率为10%，他就是那5%。

这和生死不一样，生不可以被量化，生是他没味觉仍大口吃饭的傻样，是他胳膊压得发麻仍然不拔出去苦着脸的表情，是每次训练完怒气冲冲又在最后一刻止住脾气的样子，生可以是很多东西，鲜活的，亮丽的。而死呢，是0，是什么都没有。

夏合脑袋一阵疼痛，心口也没由来一酸，这是怎么了？又不是没见过死人，不仅如此，经他手处死的试验品就不在少数，为什么这个人让他这么头疼。

见少爷神色恍惚，严飞赶紧上前扶着他，“少爷，外面风大，要不我们进船舱吧。”

夏合摇摇头，“你去开船吧。”

“少爷。”严飞不放心。

“去！”夏合严肃道，他坐在了景川旁边，正好看见他脖子上龙飞凤舞的“川”字。还没纹够呢，夏合叹了一口气。

“咳咳咳咳。”景川猛地有了动静，突然挣扎着坐了起来，扶住栏杆一阵猛咳。

夏合吓一大跳，而后猛地惊醒起来，他活过来了！生充满了意义，生是他咳得满脸通红的模样，生也是他看着自己一脸惊喜的模样。

他边咳边说，“咳咳，夏合，你又救了我。”

“是。”又不是。

“谢谢你。当时我真以为自己要死了，呼叫器没反应，礁石又推不开。”

“你当时在想什么？”

“什么？”景川脑袋还有点懵。

“死之前你在想什么？”

“想得多了，”景川回过神来，开始胡诌，“想我死了你吃饭怎么办，睡觉怎么办。”

“你，”夏合突然有点脸红，又迅速下结论，“不信。”

景川望着夏合，这个少年也着急了吧，要不他眼睛怎么是红的，还不承认，死小孩。

“我在想我还没想起我要做的事情呢。”

“进实验室前的事？”

“嗯。很重要。”

严飞也走了过来，拍了拍景川的肩，“辛苦了。”

“谢了，兄弟。”景川也对他表示了感谢。

“主要是少爷，”严飞话还没说完，就接受到了夏合冷冰冰的目光，赶紧住嘴，“不用谢，我们先回家。”

“嗯。”景川又倒在了甲板上，过了重生的喜悦，他有点后怕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有所突破，不用在钢丝上行走了。

到了别墅，夏合一言不发就回到自己房间了，留下景川和严飞面面相觑。

景川问：“你家少爷怎么了？”

严飞皱了下眉头，心里有点不舒服，少爷好像是在生他自己的气，都是这个人弄得，少爷都没以前那么需要自己了，想到这，严飞瞪了一眼景川就走了。

景川：......我一个从死亡线上爬出来的人到底做错了什么？

叹完气，该干什么还得干什么，毕竟是经常死的人，死死就习惯了，做饭吃饭最重要。

晚饭期间，夏合一句话不说，面色阴郁。景川也摸不准他的脾气，毕竟在他眼里，夏合是个有着多重性格的人，谁知道他现在又启动了哪重人格。

睡觉前，景川犹豫很久还是敲了夏合房间的门：“少爷，还需要我进去吗？”

屋里一阵沉默，景川准备离开时，听到了夏合的声音：“进来吧。”

房间没开灯，夏合坐在黑乎乎的床上，景川有种不祥的预感，赶紧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别又生病了。

夏合挡开他的手，哑着嗓子说：“没事，有点累。”

“那你好好躺下。”景川说完也躺在了小床上，把胳膊伸了过去，“早点睡。”

夏合很自然地抱着胳膊，一晚上的心神不宁忽然消失了，仿佛置身棉花地，到处都是安静地，松软的。

黑夜有黑夜的好，白天满脑子的话都在脑袋里面转，说不出口，现在情绪很自然就流泻了出来。

“景川，你进实验室后不后悔？”

“我不知道进来的原因，但从别人口中知道八成不是好的原因。”

“不知道也好。如果你要死了，给你一个机会重生，你会愿意吗？”

“这个，取决于具体情况吧，如果合理的话，应该会想去试一试。”

“如果需要你冒很大的生命危险呢？”

景川敏感地感觉到夏合在和他说实验室的事情，难道夏合遇到什么疑惑的地方了吗？是因为自己吗？他不敢确认，“要想重生，怎么可能不冒险。”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可今天为什么我如此难受呢，似乎这一切都不正确了。

这种哲理探讨不适合在一个受过惊吓的晚上，景川决定换个话题，“少爷，不用操心了。不如我们来讨论一下你为什么要在我胳膊上盖一块帕子？”

夏合：“......嫌不干净。”嘴里这么说，手却没有放松。

“哦，洁癖，理解。”景川一副无所谓的表情，“那你为什么喜欢刺青？不是更脏吗？”

“这个......”还真没想过，就是觉得皮肤触感很好。

和夏合生活一段时间后，景川有个大胆的猜测，这个监控者不设防的夜晚用来套话最好了，“你很喜欢皮肤触感？”

“对。你能活到今天也得感谢你有一身好皮。”

喜欢刺青，喜欢皮肤，但又有洁癖，这是什么矛盾的人，景川话题一转：“你和别人牵过手吗？”

“哈？”牵手什么鬼？

看来是没有了，景川悄悄往大床那边靠了靠，轻声说：“要不要把我胳膊上的布拿开？我发誓我洗澡了，消毒液，两遍。”另外一只手还举起来做了个发誓的手势。

黑暗中，夏合的眼睛格外明亮，他没有理解景川的意思。

“就摸一下，试试。”怂恿的声音在夏合耳朵旁边响起。

真的要试试吗？景川的皮肤他不是没摸过，刺青的时候摸过很多次，只是带着手套而已。

“摸一下，不会怎么样的。”景川再次低声说道。

昏暗的屋子里，景川的声音也带了一种魔力，他真的有点想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