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如实喏喏道：“下臣不敢——”

李曜喝断了应如实的答话，道：“有什么不敢的？你也算是半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哪里有不敢做的事情？你曾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可如今只能算是半个，而另外半个则是你自己抛弃了的——你连这些都可以抛弃，连这有着丧命的风险的事情都敢做，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再者，朕提拔你，是让你有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个位置虽然品级不大，分量却很重，你的义父黄有柏就是五品内侍，后来又加封了其他的什么官，朕的意思不是让你完全照搬你义父，而是想要告诉你——一直不敢出头，便永永远远都出不了头。

朕喜爱你，才提拔你为内侍，这是朕经过深思熟虑后的结果，朕想要信任你，朕觉得你很能胜任这个职务——你正直而又善良，做事总会站在别人的角度考虑问题，这正是朕现在所需要的——不要觉得你自己不能胜任，要相信，你自己是受之无愧的——退一步讲，你们都是家里贫穷，生活不下去的孩子，走投无路，才净了身子进了宫，为了混一口饭吃，更为了争一口气，混饭吃还是小事，因为无论在何处，只要腿脚健全，精神正常，混饭吃是不难的，做人难的是争一口气，在别人面前扬眉吐气。

朕在民间待过，知道现在民间的一些不好的风气——有钱有才的看不上无钱无才的，俊美的看不上貌丑的，高的看不上矮的，官吏看不起百姓，总是觉得自己在别人面前是高一等的，是优于别人，因为这些难以言说的事情，民间总是发生争吵、斗殴，严重的还会闹出人命——所以，很多人都想要争一口气，给那些看不上自个儿的人看看，让他们知道自己是多有眼无珠。

像有些家世的，可以凭着家世，按照家里给的路子走，一般不出差错，这一辈子都会安安稳稳，是同辈里比较优秀的人，品行端正的人可以凭借举孝廉争一口气，步入仕途，成为人人艳羡的官吏，而像你们这些本就有些弱小，有些残缺的人来说，进了皇宫，更要认真努力，出人头地啊——进了宫，与外面的一切基本都断绝了联系，高墙之内只有自己，若是不努力，到了老年，或被遣返回家，或打发去别的地方，大都下场不好，那时候在寂静无人之时，想起自己年轻时并未抓住上好的机会，出人头地，该是多么悔恨的事情？

现在，朕是将机会捧到了你的面前，你接或是不接，最后总要对得起自己。”

应如实拜倒在地上，诚恳道：“谢陛下隆恩，下臣感激不尽，下臣一定尽心竭力。”

李曜点点头，道：“这才是一个人该说的话——你以后就是五品内侍了，朕有几句话要告诉你，你要记住——第一，任何事情不要想着多难，想着拒绝，要去尝试做做，然后再决定，第二，不能像李龁一样迷失了心智，那样，朕不喜欢，朕提拔起来的那些清臣们也不答应，《大燕律》也不会对你有一些宽容的——你身为五品内侍，要知道对得起谁，如何做才是尽心职守——你在黄有柏身边也不短了，学些好的，别学些坏的——要学他忠心不二，只为一人，不要学他谋取私利，损害国家利益——更重要的是，不要骗朕——朕会很相信你的，有时候，你就是朕的眼睛，朕的喉舌，你要学会替朕说话，替朕盯着那些小动作不断的人，你明白了吗？”

应如实连连叩头，汗流浃背，连道：“是，下臣遵命。”

李曜说了很久的话，也没有休息，连打了几个哈欠后，也觉得很有困意了，便对应如实道：“你去让赵才人进来，你在殿外守着，朕有些乏了。”

应如实答应着忙跑到偏殿，去找赵才人，期间长长舒了一口气，像是从虎穴狼窝里逃出来一般。

应如实小心谨慎的来到素修休息的偏殿，只见侍女紫鸢站在门外，朝他连连摆手，小声道：“才人老早就睡下了，小公主梦魇，才人将小公主哄睡了，是不能过去了，劳烦你禀明陛下。”

应如实点点头，道：“姑娘可要细心照顾才人和公主，我这就去禀明陛下。”说完，应如实便去禀明了李曜。李曜一听小公主梦魇，好不容易才睡下，也就放下了要和素修同处一室的念头，吩咐应如实服侍自己睡下，应如实将一切都安顿好了，才指示了两个小宦官蹲在殿内守着皇帝，自己则走到院中，看视周围。

玉姿也没有去睡，还在院中仰头看着点点星光——因为下过雨，雨后的氛围让人觉得放松，玉姿才不想回到那令人压抑的大殿之中，她站在院中，仰头望着故国的方向，久久不移走眼神，仿佛这样他她可以看到远在千里之外的故乡一样。

“姑娘，还没有去休息啊？”应如实走到玉姿身边，关切的问道。

玉姿低下头，看着应如实，笑道：“我想在外守着娘娘，所以不想去休息——其实我也不困不乏，多睡一会，也没有用处，倒不如站在这里，抬头看看天上，也能消除一些忧愁。”

应如实道：“姑娘是又想家了吗？”

“你为何这样说？”

“记得上次姑娘在给我把脉拿药时，写到一种药，姑娘停顿了许久，我问姑娘怎么了，姑娘说这种药只有在楚国才有，燕国未必有——我想，姑娘一定是想家了，下笔写到草药，想到故国，只有思念很深才会有这样的反应。”应如实小声道。

“请不要说出去——灵犀给我说过，在这里，想家就是罪大恶极。”

“我不会说出去的，因为我也想家，尽管我的那个家很是穷苦，我的父母很穷，可我还是想他们——我也告诉姑娘一个秘密，这样，我有了姑娘的一个秘密，姑娘也有我的一个秘密，我们互相‘制衡’，姑娘以为如何？”应如实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