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氏一边拉着香怜的手，一边不敢抬头望着香怜——她对香怜的愧疚日甚一日，尤其是在繁春出现之后，裴元清冷落她之后，她的这种心理就更加明显而强烈。不是用正当方式得来的东西，终究不是自己的，当年的她用了下三滥的手段，横刀夺爱，让原本相互有好感的繁春和裴元清产生隔阂，，她由此趁虚而入。

这些年，吴氏也知道裴元清的心里并没有她，因她追求的并不是与裴元清之间的感情，她只是在追求一个更加好的生活，如果没有碰到裴元清，还会有其他人，吴氏也会接受并接近他们，不在乎是谁的吴氏没想到自己也会有一日很在乎这个夫君。

毕竟与之生活了多年，感情还是有的，裴元清的条件比起大部分她接触的人都要好的多了——她若没有嫁给裴元清，最好的结局不过是配个模样中等的小厮，做一辈子奴婢，而今嫁给了裴元清，裴元清又争气，又得皇帝李曜的宠幸，高官厚禄简直是唾手可得，是现如今官场上大红大紫的新人了。

可惜，她无福消受，在丈夫升官进爵的关键时候病倒了，还是那么沉重的病，更让她伤心的是丈夫及其身边人并没有打算她康复的样子，日子都在有条不紊地活着，有她没她都一样。

这时候，她便深深地怀念着以前最好的姐妹，香怜——吴氏在独处时，尤其是在繁春夺宠之后，都会做一个相同的假设——如果当日不是自己顶替了香怜嫁给了裴元清，香怜顺风顺水地嫁给了裴元清的话，裴元清还会对这个楚女动心，还会向皇帝李曜求取这个楚女吗？做着最坏的打算，这个楚女繁春进了门，裴元清也会像冷落她一样冷落繁春吗，还是会给她一丝温情，给那个楚女以冷落？

因为她当年的利欲熏心，这些可能都不得而知了，遇到这样结局的吴氏是真正的后悔了——她想图一个安稳的日子和俊朗的夫君，可上天不愿让她如愿以偿，临到最后，安稳的日子和俊朗有为的夫君都是别人的。

与其让给别人，不如让给香怜——一是这本来就应该香怜得到的，二她也是真的后悔了。

吴氏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拉着香怜的手，在王皇后身边适应多年，洞察世事人心多年的香怜看着吴氏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香怜不由的叹了口气，深深地觉得吴氏并没有这个必要——她都已经病得如此严重了，还想着不甘人后，不愿看着自己讨厌的人得到自己喜欢的东西，如此费心费力，伤害的只能是自己，那些讨厌的人除了畅快，也只会用嘲笑回应了吧。

香怜温柔的摸着吴氏的额头，犹如当年两人未交恶时相处的轻松模样——她和吴氏算是关系比较好的，在没有出那件事之前，除了和妹妹香雪，她也就跟吴氏说的话多，呆的时间久，也正是因为这样亲近的关系，吴氏一开始背叛她，谋取她当年心心念念的裴郎事发后，她很愤怒，不想相信，彻底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她二话不说的就与吴氏断绝了关系，年轻气盛的她还联合了研华、顺意等人狠狠教训了吴氏一顿。

时过境迁，香怜再去回想这件事时，对于当年的行为满是嗤笑，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她想着这样的事，只有冷静了。

香怜漠然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吴氏，和很多人的想法一样——那便是吴氏命不久矣，那就更没有必要和将死之人置气了，有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呢？

香怜轻轻摇晃着吴氏的肩膀，眼睛里也慢慢地有了泪花，缓缓道：“那年的我怪你，如今的我已经不怪你了，你也不要再去想这件事了。好好养伤，就像你说的那样，裴元清前程远大，还有更好的日子在等着你，你可不能倒下了。”

吴氏慢慢抬眼，哽咽着道：“这本来都是你的，都是我的错，改变了你和裴郎的生活，不然的话，你们会过得很好，裴郎也不会去找那个楚女——别人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我是知道的，那个繁春的眉眼有些像年轻时的你，脾气秉性也像，你们两人倒像是亲生的姐妹一样——

我也不是因为争强好胜，不愿见别人比我强，我只是想让你得到你应有的生活，裴郎的一切原本就是你的，你们也分开那么多年了，重修旧好吧，我想过了，我死或是不死，我都要离开裴郎了，那里本就不是我应该呆的地方，鸠占鹊巢，我应该得到报应。”

香怜道：“你也活了三十多年了，但看的没有我明白啊——人心最容易变，当年若没有你，也会有别人来搅乱我的生活，那时候的我和裴郎已经是貌合神离了，如果强行在一起，必然会两败俱伤，不欢而散，我的脾气不好，没有你的性子温和，我若跟了他，想必会和林氏女的结局一样——弄个不明不白的死因，就此消失在这熙攘的世间，还不如我在这大明宫中，虽然不自由，但至少过得好，我是掌事宫女，很多人都要看我的脸色过日子，这样可比在裴元清身边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强多了。

你也跟了裴郎几年了，应当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他要的是一味顺从他的人，而我不是这样的人，那个繁春也必定不是这样的人，我见过她，她总是面无表情，波澜不惊的样子，和她的年龄很不相符，不知道裴元清能否看透她。”

当香怜听到吴氏说繁春的眉眼很像当年的自己时，不是没有心动过——其实当她第一次看到繁春时，繁春给她的触动很深，她确实有些像年轻时的自己，但比年轻时的自己稳重成熟，漂亮的眼眸中似乎有无限的故事，不像她年少时什么话往外说，什么事情都藏不住。

吴氏见劝解香怜无望，又听着香怜的一番长篇大论，竟也比较赞同，便没有在劝解下去，只是咳嗽着说了一句：“我死之前，只想再听你说一句——我们还是以前那样的好姐妹。”

香怜的目光没有在吴氏的身上停留，她站起身来，在她看来，她说了好几句关于原谅的话，就已经很够意思了，可吴氏不知足，做了错事还要求原谅，实在不可理喻。

香怜道：“我去给你洗药碗，你且在这睡一会吧。”

说了很多违心的话，她的心情需要恢复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