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合离开道观时，听到了远处传来的阵阵雷声。他抬头望去，在离此地甚远的地方，乌云密集，雷电交汇，一道蓝色的闪电劈下，那光芒在阴暗的天空下极为刺眼。

他能够感觉到那股奇异的灵力波动，与一般的闪电不同，只有天雷才会发出那种诡异的蓝光。

秦梅那丫头，应该不会这么轻易就死去吧？毕竟经历了上千年才得到的力量，况且还是柳梢头费尽心思培养出来的存在，若是就这样消逝，这一切轮回因果，似乎都没了意义。

世间轮回，爱恨情仇，是应该怪罪于命运，还是怪罪于自己？

暮云合从来都不相信听天由命这句话。

——

曾几何时，暮云合被自己的哥哥们嘲笑，像他这样身材孱弱，胆小怕事的狐狸，怎么可能修炼成妖？可是凭借自己的能力，他不仅成为了妖族，还渡过了天劫化成人形，千年之后，他已修炼成仙。

就算不能与天族相比，也能活个逍遥自在，只是身边再也没有那只小狐狸跟着，总觉得有些落寞。

有人说，狐族是最有灵性的动物，天生聪颖异常，能够看破世间的常理，若是修炼千年，便能博古通今，读遍世间的书籍，知晓世间万物。

这个说话究竟从何而来，暮云合并不清楚，但自己的妹妹霞儿，就是这样的存在。

她从小天资聪颖，修炼时的悟性也比自己这个哥哥要强得多，在父母兄弟相继离世百年之中，霞儿便能将自身的灵力掌控自如，对幻术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这让身为哥哥的暮云合惭愧不已，只能更加勤奋地修炼，以便能够追上妹妹的步伐。

直到有一天，霞儿瞪着圆滚滚的大眼睛，认真看着暮云合的脸，问道：

“云合哥哥，如果霞儿有一天不在你身边了，你会不会很难过呀？”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啊，如果有一天你不跟着我了，跟定是跟哪个妖怪跑了呗，那我替你高兴还来不及呢。”

“如果不是因为出嫁呢？如果，霞儿有一天死了呢？”

暮云合看着妹妹认真的表情，对她这突如其来的话语有些不知所措。他摸了摸若霞的脑袋，不知道妹妹的小脑瓜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东西。

“如果有一天霞儿死了，作为哥哥，失去自己唯一的妹妹，一定会很难过的。所以霞儿要保护好自己，不要让这种可怕的事情发生哦。”

若霞听了有些落寞，将头低了下去，小声地说道：“可如果是命中注定呢？”

“霞儿，我不相信什么命中注定。你看，以前我常被哥哥说是个命中注定一事无成的懦弱狐狸，如今我修炼成妖，证明了自己的价值。”

“要是这件事也是命中注定呢？”霞儿的声音很轻，却让暮云合的心里仿佛受了一记重击。

“霞儿，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暮云合一脸疑惑，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因为我能看见。”若霞的神色之中带着哀伤，“我从小就能看到，而且每一次都应验了。”

从小就喜欢跟在自己身后，一直鼓励这自己，与自己形影不离的妹妹，拥有着预知未来，窥探命运的能力。

在知道了这件事之后，暮云合忍不住问自己的妹妹，是不是因为知道他会修炼成妖才整天跟着他，她的回答却让他哭笑不得。

“因为云合哥哥长得好看。”

根据妹妹所看到的未来所示，在她修炼满五百年，化成人形之时，上天便会降下天雷，在天劫中死去，便是她这短暂一生的终点。

从那时起，暮云合每天都在思考有关命运和轮回的事情，他时常待在柳梢头的道观中，期望自己能够在那些晦涩难懂的经书里找到一丝安慰。

那些古籍之中几乎全都提到了命运的存在，其中大都倡导顺其自然之道，偶尔提到逆天改命，也都是持批判的态度。这一切似乎都在证明命运是早就被操控好的，就算能够改变，也会付出巨大的代价。

即便如此，暮云合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向柳梢头诉说了自己心中的疑问。他不希望自己的妹妹就这样死去，于是期待着这个活了上千年之久的道士会有一些办法。

在听了暮云合的想法之后，柳梢头捋着自己的胡须，神情严肃地问道：

“你知道卜筮者吗？”

暮云合想了想，这个词他曾在书中见到过，“你是说那些用龟甲占卜来预测吉凶之人？”

柳梢头点点头，说道：

“正是，从古至今，想要窥探天机者不胜其数，不管是帝王将相，还是乱贼臣子，哪怕是普通百姓，都希望能够知道自己的命运。其中大部分可能都出自对未知的恐惧，但更多的是想知道自己所坚持的一件事能不能有所结果。

于是卜筮者应运而生，他们愿意放弃自己原本的生活，用特殊的方法，成为能够窥探天机的人，从而获得一定的地位。

修道之人，大国国师，还有寻常百姓之间的占卜者，都有着或多或少窥探未来的能力。但是对妖族而言，窥探天机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能力，灵性越高，灵力越强，获得这种能力的可能性就越大。

不过运用这种能力的人或妖一般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而最常见的代价，就是自身的寿命。俗话说天机不可泄露，窥见天机的人，都要用自己的寿命作为筹码，避无可避。”

听到了这样的答案，暮云合的心中充满了绝望，但还是不死心地问道：

“那这茫茫世间，逆天改命是否真的存在？”

柳梢头喝了一口面前的茶水，眼中闪出一丝异样的光芒，缓缓说道：

“那就无从得知了。”

那一夜，狂风大作，电闪雷鸣，若霞站在洞口，望着天山诡异的雷电，似乎在等待命运的到来。

暮云合看到后急忙将妹妹抱起，往洞穴中走去。

他的脸上带着焦急的神色，露出少有的慌张模样，“霞儿，不是跟你说了不要待在外面？”

红色的小狐狸躺在哥哥温暖的怀中，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注视着他俊美的面容。这张脸，无论她看多少次，都不会觉得有一丝厌倦。

看到了哥哥眼中的惶恐，狐狸的心里有一丝难过，她语气温柔地说道：“云合哥哥，你别担心，霞儿已经准备好了，一点都没怕呢。”

暮云合一时间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大声说道：

“那我也不许你待在外面！”

这是他第一次怼妹妹吼叫，声音中带着些颤抖。不知是因为太过激动还是太过悲伤，泪水顷刻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不断落下。

怀中的妹妹伸出爪子，在他脸上轻轻抚摸，她想起了那天自己问哥哥的那个问题，如今答案就写在暮云合的脸上。

果然，如果有一天自己不在了，哥哥会很难过的，而作为妹妹，她多么希望能够像哥哥一样，从未看到过命运这种东西，更不用为此忧虑，甚至付出代价……这样才能活得开心快乐吧？

但是，如果有一天，能够证明自己看到的命运和现实的命运并不一样，那是否就能够推翻命中注定的说法呢？如果有，哪怕自己没有办法看到，也希望哥哥能够实现。

想到这，若霞凝神聚气，将自己的灵力源源不断地输送到暮云合的身上，暮云合惊讶地道：

“霞儿，你这是做什么？”

若霞看着各个的眼睛，坚定地说道：

“我希望哥哥能够好好利用我的能力，改写命运。”

暮云合来不及将心中的疑惑说出口，只见一道天雷劈在了山洞的上方，巨大的声响让两人的心都为之一颤。

妹妹停下了自己手中的动作，露出和往常一样的笑容道：“云合哥哥，霞儿要走了哦。”她从暮云合怀中一跃而起，刹那间化作一位红衣女子，面容妖艳，眼神温柔。

“没想到，终于能够化为人形，跟哥哥相配，却要永远分开，但是这一世，从头到尾，身为妹妹的我，真的十分幸福。若有转世，希望能够和哥哥再次相遇。”

话音刚落，天雷再次降下，暮云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倒在眼前，洞穴瞬间被劈开一个口子。

他抱着妹妹的尸体，泪涌如泉。

从那天起，他便有了看破天机的能力，但他从未对自己用过，因为害怕有一天会看到自己的死期，却因为无法改变而崩溃。

某一日，暮清镇的山脚下来了一位风度翩翩的少年，他身着白色长衫，在镇上建起了一座阁楼。

传言他能够知晓每个人的命运，为来访的人传道解惑，作为回报，需要按照自己想知道的未来多少而付出寿命作为代价。即便如此，往来的百姓行人仍然络绎不绝，只为了能够在未知的未来之中获取一丝信息，从而试图改变自己的命运。

暮清镇的百姓们都将此人称之为“卜筮者”。

有人说他是山中修炼千年的狐狸，也有人说他是天族下凡的仙，还有人说他不过是收取人们性命作为交易手段的妖魔。

只有暮云合自己知道，他不过是在等一个红衣女子出现，到那时，她会露出和往常一样的笑容，对着他温柔地说道：

“云合哥哥，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