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由站在楼阁之上，将世间的景色尽收眼底。山川河流，悬崖峭壁，天空中的湛蓝与河流的清澈交相呼应，不由得在心中感叹，若是在九重天上俯瞰地上的景色，又该是多么美妙的情景呢？

想到这，他转过身往秦梅的住所方向望去，却发现这魔宫之中，早已没了她的身影。他不禁凝神聚气，却感应不到丝毫的灵力和怨气，不由得心中一惊。

这丫头，何时学会隐藏怨气了？自己竟连她的离开都毫无察觉。不过无妨，就算隐藏得再深，天族也迟早会找到她。而在那之前，她变得越强大，对他们就越有利。

——

经过几日的修养，阿淮的伤势已经痊愈。此时，他正站在洞口，看着远处的风景，脑海中满是秦梅的模样。

那一天的见面，他们之间的恩怨应该已经消除，却似乎永远都无法回到圆满的轨迹。如今，秦梅的力量，李由的目的，都已经不是自己能够掌控的，他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这千年的等待，在这一刻似乎没有了本来的意义。

他想得出神，直到暮云合拍了一下他的肩，才回过神来。

“云合，你来的正好，我正想知道自己的未来是什么样子。”

暮云合听了皱起眉头，“结果若是不如人愿，岂不是自讨苦吃？”

“无妨，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看着阿淮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暮云合叹了口气，他眯起眼睛，盯着眼前的男人，恍惚之中，他看到陌生的街道，车水马龙，行色匆匆的人群。这些画面一一闪过之后，视野停留在荒野之中的一座偏僻破败的小酒馆中，里面只有一个小二在默默地打扫，而那个小二，正是阿淮的模样。

场景到此便结束了，暮云合不由得笑出声来，让眼前的阿淮十分诧异。

“云合，别光顾着笑啊，快告诉我，你看到什么了？”

暮云合干咳了两声，让自己平静起来，说道：“不知道是不是弄错了，我看到你在一个偏僻的酒馆里做小二，一个客人都没有，而且那个样子滑稽极了。”

“这，便是我的未来？难不成我在这一世死了，那是我的转世？”阿淮半信半疑，怎么都想不到自己之后会以这样的方式生活。

“不好说。若是这命运真是天族所定，未免也太胡编乱造了吧。你今后有什么打算？”暮云合恢复了往常的神情，问道。

“我想再见秦梅一面。”阿淮认真说道。

“你若去见她，我便不救你了。你明知道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怨气，还去自寻死路。”

阿淮尴尬地笑了笑，“至少，让我跟她告个别吧？我会小心行事的。”

“好吧。你去之前，我必须把我知道的一切告诉你，之后，我会回到暮清镇，从此不再参与到这场阴谋之中。”暮云合面色凝重，让阿淮不禁担心起来。

当阿淮知道了柳梢头计划的这一切之后，他陷入了许久的沉默。

过了片刻，阿淮似乎想明白了什么，缓缓说道：

“就算梅儿如今是被人利用，我也难以相信这千年以来的我所拥有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情绪，每一个选择，都是由柳道长所决定的。哪怕是仙，也不可能做到这种地步吧？”

“那倒不至于，他不过是一个命运的推动着，在必要的时候推波助澜，而我们就像是水中的鱼，自以为方向是由我们自己而定的，其实不过是被水带着前进罢了。真相或许残酷，但我们都应该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暮云合感叹道，表情之中少了许多波澜。

阿淮拍了拍暮云合的肩，

“这千年来，无论如何，都要谢谢你。如果这是一场阴谋，那它就必定有结束的那天，关于命运什么的，我不太关心，即便如此，我还是觉得梅儿应该知道，等我找到她时，就将这一切告诉她，就算是对她的告别了。”

“随你吧，以后有空，记得来暮清镇看我，我一定备上好酒，我们到那时一醉方休。”

“好，我答应你。”

——

当秦梅再次踏入道观时，柳梢头正站在空无一人的庭院中，似乎早就在等待她的到来。

“柳叔叔，别来无恙。”这熟悉的称呼之中，带着一丝轻蔑。如今的秦梅能够感觉到，道观的墙体之上散发着巨大的灵力，这也就意味着，这个地方全部都是幻化而成的。

她甚至开始怀疑，道观中曾经出现过的弟子，是否真正存在过？

“徒儿，看来你都想起来了。”柳梢头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神情，一只手拿着拂尘，另一只手捋着胡须，一副道风仙骨的样子。

“柳道长，徒弟我是不敢当，今日前来，是想问个清楚，当年李致远所知道的起死回生之术，是否是你传授给他的？”秦梅眼神凌厉，语气冷漠。

“是啊，致远是我最得意的徒弟之一，将毕生所学传授于他也是我的一桩心愿。”柳梢头答道。

“天族派人拿我问罪，其中一条便是用禁忌之法起死回生一事。如此看来，这起死回生是天族才知道的法子，你若只是个修炼千年的妖，又岂能知道天机？

你将这起死回生之术告诉李致远，是顺其自然，还是别有用心，今日我便要弄个清楚。”

说完，秦梅在柳梢头的脸上似乎看出了一丝杀意，虽然这种感觉转瞬即逝，却还是让她捕捉到了一丝破绽。

“这起死回生的法子，只要是修炼成上仙者，都能将其掌握，我不过是爱徒心切，所以才倾囊相授罢了。你莫要疑心病太重，如今你恶咒缠身，虽然已能控制体内的怨气，却仍然不是天族的对手。若想改变必死的命运，就必须更加强大起来。”

柳梢头说的头头是道，秦梅越听越觉得敷衍。

“若是我多想，那你又为何收李由为徒，难不成你千年的修为都看不穿他的真身？”

柳梢头长叹一口气，

“这便是贫道最惭愧的地方了。千年前，李将离是我最得意的弟子，天资聪颖，资质极佳，修炼几年后，进步飞快，若是他想隐匿行踪，就连身为师父的我也无法找到。如今，成魔之后，实力更是在我之上，虽说仙魔不两立，我拿他也毫无办法。

如今他更名为李由，一心想要改写命运，也算是执念颇深，你若与他结为同盟，说不定还真能改写命中注定的历史。”

秦梅越听越觉得柳梢头似乎十分赞同她和李由结为同盟，既然如此，那他又能有什么好处呢？想到这，秦梅越觉得他们两人的目的不简单，也许还有更大的野心藏在这个计划之中。

不管如何思考，自己都不过是炮灰罢了。这千年轮回所受尽苦难从而得到的力量，到最后居然沦落他人之手，她怎能甘心？

什么命中注定，什么听天由命！如今天族要捉拿的人是她，他们两人不过是看鹬蚌相争，坐收渔翁之利罢了。

这千年来的一切，不管是命运也好，是被算计也罢，若是要反抗，她的确需要更加强大的力量。既然不想滥杀无辜，那这两位利用自己的仙魔，便是她最好的补给。

“柳道长，不知你的力量可否借我一用呢？”秦梅眼神一变，失去了自己原本的模样，脸上的血色骤然消失，青筋暴起，巨大的怨气从体内涌出，飞快的朝柳梢头扑去。

柳梢头的表情之中露出一瞬间的慌乱，纵身跃向屋顶，“徒儿，收手吧，我不想伤你。”

“别虚情假意了，你和李由二人早已串通好，我不过是你们统治下界的牺牲品，如今我既然有了能够对抗天族的力量，又岂能甘心做你们的棋子！”

秦梅说完，突然消失，下一秒出现在柳梢头面前，却在准备吞噬灵力时再次被他躲过。

“你错了，我根本不想统治下界，我不过是想拿回曾经属于我的东西罢了。”不知何时，柳梢头已经回到了庭院中，秦梅飞身而下，将怨气收于体内。

“曾经属于你的东西是什么？你若还想我继续帮你，今日就同我将事情说个清楚。”

秦梅话音刚落，就看到道观门口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俊美的容貌，清秀的眉目之间，带着一丝愁绪。

“梅儿，我有话要对你说。”阿淮离开洞穴后，就感受到了此处的怨气，便随之而来，看到秦梅如今的模样，不由得心痛起来。

这张如鬼魅般可怖的面容，早已没了当年秦梅纯真可爱的样子。就算身体能够承受如此强大的怨气，作为凡人，也难保内心不会受到侵蚀。

秦梅见阿淮一直盯着自己，不由得别过脸去。如今的自己早已面目全非，容颜尽改，她不希望被他看见这样的自己。

“阿淮，你快走吧。”她淡淡地说道。

“梅儿，我如今来，是同你告别的。既然你不愿意见我，我也不会久留。我只想告诉你，无论之后发生什么，你在我心里的模样从来没有变过。若是你愿意，不管千年万年，我都等你。”

“别说傻话了！”秦梅不由得打断他，

“你根本不知道我这千年来经历了什么，你只知道自己一厢情愿的等，可曾想过我要的是什么？你用自己以为的方式来给我所谓的幸福，结果却让我发下毒誓，化成现在这幅样子，你满意了吗？”

阿淮怔怔地站在原地，他没有了反驳的理由。她说的对，自己才是始作俑者，让她立下毒誓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的人，就算是命运安排，这结果也是他的选择。

那日在道观门前的相见，那个笑着说原谅他的女子，如今却变成了他不认识的模样，也许，这才是她原本的样子。

她本就不该原谅他。

“对不起，从今往后，我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了。”阿淮后退几步，眼中满是愧疚和哀伤，之后，他便离开了秦梅的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