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其他人向他行礼，许雅沁这才有了动静，

肿得老高的双眼，嘴唇发白，凌乱的墨发，钗环横斜，肩膀还在抽动，十分可怜。

看到这张脸的时候她又止不住哭了。北烟无措地想上前安慰她，沐凛寒挥挥手，她们只能退了出去。

沐凛寒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没说话，静静地等她平静下来，沐凛寒掏出一个锦盒，“这个，当初他想着下次见你再送给你，却没了机会。”

许雅沁接过锦盒，无力地抬手去打开锦盒，颤抖的手生生试了几次才把盒盖打开。里头是一个成色极佳的翡翠手镯，许雅沁将它拿在手上，冰凉的手感刺激着她的神经。

她又哭了。

许雅沁握着手镯，泣不成声。眼泪打湿了镜盒，晕开绽放出花儿朵朵。

沐凛寒就这样坐在她身旁，等她哭累了，轻轻拿帕子去替她擦拭泪珠。

许雅沁举着镯子，问沐凛寒“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他，是想娶我的对吗。”

“他的心里，一直都是你。”沐凛寒语气平和，但信誓旦旦。

从她手里拿过镯子，再拿着手帕覆在她手上，轻轻地替她戴上手镯。“对不起，这些年骗了你。你是个好女孩，可是却没能让你如愿，很抱歉。”

“他在王陵？”许雅沁痴痴的望着手上的镯子，脑海里是那个少年郎满面春风，叼着草看她的模样。

“嗯，我找了一副水晶棺，将他安置在里头了。”沐凛寒去桌上端了碗小米粥，坐回她身边，“吃点东西吧，”

“我想见他。”许雅沁没有接他手里的粥，“让我再见见他好吗。”许雅沁此刻嘴唇已经有些发白干裂，声音嘶哑低沉。

“你把身子养好了，我就带你去。”沐凛寒这次直接舀了一勺，递到她嘴边，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许雅沁看着沐凛寒手中的调羹一直停在自己跟前，半晌，她才张嘴吃饭。

许雅沁被喂了一碗粥，便不肯再用，沐凛寒让人撤了膳食，北烟端来汤药，许雅沁不肯喝，沐凛寒也不勉强。

她是心病，这药喝不喝无所谓。只是她样子实在苍白了些，又让小厨房将炖好的人参鸡汤拿碳火煨着，她什么时候想吃了再盛出来。

“她们说你这两日都没休息好，刚吃完粥，快些休息吧。”沐凛寒说着，替她掖了掖被角，许雅沁眼睛却瞪得老大，半点没有要入睡的意思。

“我睡不着，你可不可以多和我说说他的事。他和我在一起，永远都是说和你一起的事情，很少说他自己。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其他时候的他，是什么样子。”许雅沁此刻发现，自己真的只能从别人那里知道他的一切了。

“好。”沐凛寒像哄小孩入睡一样，低沉的嗓音讲着沐稷寒的旧事。

“他小时候是很爱笑的，又有点傻乎乎的，不知道为什么，就喜欢跟着我，但是他不爱读书课业也不好好完成，又喜欢在上课的时候偷溜出书房，国子监里，总能看到先生拿着书本追着他跑，父皇原本很喜欢他的，他不怕父皇，不像我们，对父皇还有着些敬畏。但父皇也没因此而斥责他。那么能胡闹多半也是父皇宠的，如果不是他的母妃，他可能会一直这么恣意地活着。可是因为他的母妃，一夕之间他就什么都没了...”

长乐宫内，漓浅兮焦躁的踱步，苏洪全这时候进来禀报，“主，碧霄宫传来消息，沁夫人用了些粥，这会已经歇下了。君上还在沁夫人那，这会又给沁夫人喂了碗鸡汤，怕是会留宿碧霄宫。”

听到这话，漓浅兮才松了口气，幸好许雅沁情绪稳定下来了，否则真怕出了什么差池。

至于沐凛寒，刚哄着她喝了汤才继续给她讲着沐稷寒的事，前后讲了近两个时辰，才见到她安稳的睡了。沐凛寒口干舌燥，端起桌上的茶想喝一口，发现已经凉了，索性不喝就出了寝宫。

又吩咐北烟等小心伺候，醒了就给她进些汤水，若有任何意外就去找他。嘱咐完就往长乐宫去了。

“君上，这都子时了，娘娘怕是已经休息了。君上还要过去吗。”毕云小心提醒着，这么晚了怕是都以为君上会留宿碧霄宫，谁还会侯着呢。没想到长乐宫还真灯火通明。

漓浅兮早就知道沐凛寒会过来，让人熬了粥，备着宵夜侯着。“事发突然，今天寒哥哥也没吃什么，赶紧吃点东西吧。怕你没胃口，我做的都是清淡开胃的，吃一些好入睡。”

沐凛寒却是口渴到不行，喝了两大杯热茶才有闲情逸致坐下来吃东西。折腾了一天，两人也累了，吃完了宵夜也捯饬捯饬都入睡了...

宫里的人只知道沁夫人在长乐宫突发不适，这几日都在将养着，君上王后天天去瞧她。但其他人却是被拒之门外。

长乐宫和碧霄宫的人嘴巴严得很，打听不出半点风声。君上那里更是除了她和王后，后宫没人见得到他的面。

“怎么，就真的半点也打听不出来这沁夫人是怎么了吗。”延辉殿中，杨矜玥慵懒的靠在椅子上，李美人和元八子在下首坐着。不敢吱声。“以前没病的时候没见她巴结王后，病了一趟又突然喜欢跑长乐宫了，一去就成了现在的模样，结果是什么病怎么生的病却没人知道，玩什么鬼花样。对了，原先跟着你的那个宁八子呢，”

第70章 安抚许雅沁

“臣妾如今和她一般位份，母家也没了。比她还不如，她哪里还会跟着臣妾。而且臣妾搬到娘娘宫里，她去了柳夫人的玉芙殿，姓魏的不也在那里吗，如今在人家屋檐下，忙着巴结她呢。”元八子如今是哪哪都底气不足，见谁都恨不得绕道走。

“玉芙殿顶头是柳筱儿，姓魏那贱人不是照样往王后那里跑。说到底，还不是你废物！”杨矜玥没好气，拿起桌上的枣就往元八子身上砸。这人被枣砸在肩头疼得一哆嗦，把枣拿在手上，“是，是臣妾无用。”

“她这是想顺藤摸瓜，巴结上王后。你多去她那里打听打听，看能不能探听出什么。”

如今的元八子怕是很难打听出什么，且不说宁八子落别人眼里也是见风使舵的人。这才几天，真巴结出什么了又怎么可能告诉她。可是在杨矜玥面前不敢说啊，只能应承。“是”

“夫人，柳夫人一直都这么静悄悄的，会不会有什么古怪啊。”李美人提醒着。

“那个病殃殃的模样，宫里的人都管不住，能翻出什么浪。”柳筱儿个子偏矮，人也轻声细语柔柔弱弱的，在别人眼里也算得上娇滴滴的可人儿，可在杨矜玥嘴里，就成了病殃殃的。她入宫以来一直安分，除了在许雅沁跟前露脸，还真没多少人拿她当个人物。

“父亲说了，柳家父女一个样，别费那无用的心神。你有本事在这里操心有的没的，倒不如想想该怎么得宠。”杨矜玥这两日心情十分不好，本想着靠个镯子露把脸，结果一个许雅沁让所有人目光都去了她那里，沐凛寒更是一日一趟的去。

许雅沁在宫里养病也好几天了，漓浅兮每天都带着些新鲜的吃食点心来看她，许雅沁没和她说太多话，但也没怎么冷眼对她，只见他们二人不见其他人，倒还真的是许雅沁自己的意思。

“昨晚我和寒哥哥商量过了，你这几日精神不错，明天可以陪你去。就是那边有机关，多少我和寒哥哥你看让想谁陪你去。”漓浅兮坐着挑着干花花瓣，太医说丁香玫瑰茉莉可以安神助眠，她便和其他的花草搭配着想给许雅沁制一个香包。许雅沁正在画画，听她这么说，顿了笔，想了想，“都好。”

漓浅兮起身，看着她的画“你这梧桐画了几日了。今日刚好可以收尾了。梧桐高洁，忠贞。是要送给他吗。”

“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曾经觉得高洁，可如今看来也不过徒增凄凉。高不高洁的就那样了，随便画画罢了。”许雅沁放下笔，看着画，叹了口气。

“你别想太多了，站着画了这么久也累了吧。我先走了，你且好好休息。明天寒哥哥和你去吧。”漓浅兮看她又有些伤神，这几日相处也了解她，此刻让她一个人待着会比较好。

“等等。王后娘娘，有些话虽然会得罪你，但我还是想说。”许雅沁叫住了她，漓浅兮冲她点点头，示意她开口。“后宫佳丽众多，如若君上只宠你一人，其余人必生怨怼，宫里不安生宫外的也不会安分。一个元美人可以直接料理，但总不能每个都料理了。并不是不愿意看到你们伉俪情深，我只是怕...”

“你放心，我明白的。只有朝居安稳，我们才能够谋求大事。倒是你，前几日一直没敢问你，你今后如何打算。寒哥哥不想耽误了你，若你愿意，我们可以找机会让你出宫，还你自由。”

“不必了，大事未成我在哪都不安生。我在宫里兴许还有用得上的时候。其他的以后再说吧。”知道真相的许雅沁，一门心思都在报仇上了。“另外，这阵子君上过来只是因为我想多知道他的事，明日还是你陪我去吧。”

“好，都依你。”漓浅兮冲她微微一笑，离开了。

第二日，两人在墨毅的小队护送下轻车简从的出了宫，许雅沁今日穿着绿色的宫裙，戴了那支珠钗，手上也戴着玉镯，漓浅兮陪她到了王陵石室门口，为她打开机关，便没同她一起进去...

沐稷寒打小就是个生性活泼又无惧无畏的，为此在几个兄弟里也就变得惹眼。别的皇子削尖脑袋在沐嵘跟前表现自己的文韬武略时，他敢拿打鸟的弹弓埋伏沐嵘，说这就是“擒贼先擒王”，又敢在别的兄弟战战兢兢背书的时候爬上沐嵘的肩膀揪他的胡子。

沐嵘还是挺喜欢他的，看着他任性胡闹反倒觉得挺开心的。但喜欢就仅仅只是喜欢，沐稷寒从性子上就不是个稳重的治国之才，他对沐稷寒的功课从没有过问半分。与对太子，沐凛寒是完全不同的。

沐稷寒的母妃庆嫔对他也没太多期待。她生孩子是冲着太子之位去的。见沐稷寒在沐嵘那里也没了这个指望，自己又迟迟没再怀孕。便动了残害皇后母子的心思。

只可惜庆嫔技不如人，露了马脚。沐嵘是个薄情的，皇后母家此刻还十分有用，对皇后母子正在乎着。便直接一条白绫赐死了。

庆嫔是直接在沐稷寒跟前一命呜呼的，沐稷寒吓得不轻。躲在宫里，这时候他这位皇子比一个得宠的奴才都不如了。除了得到消息的沐凛寒，没人关心他此刻的生死。

“三皇子，奴才们真的不知道七皇子去了哪里。”庆嫔亲近的奴才也被赐死，新调的这些人自然是能敷衍就敷衍。

“稷寒，稷寒。”沐凛寒看着人去楼空的宫殿，四处寻找着。终于在床边角落找到瑟瑟发抖的他。而这时候庆嫔已经薨了两天，她是被赐死的，草草了事。而沐稷寒不吃不眠，正烧得厉害。

“稷寒，”沐凛寒拍着沐稷寒的的后背，叫了好几句才把人的魂给招回来。

沐稷寒看清来人，哇地哭了出来。“三哥！三哥！母亲在我跟前上吊了。她死了！她死了！哇！我以后，没娘了！”

“不哭不哭，你还有父皇，有我们。乖，三哥带你回去。”沐凛寒轻声安慰着，这里给他留下这么大的阴影，已经住不得了。

沐稷寒被沐凛寒带回他母妃宫里，而皇后这时候出来说不计较从前，愿意把沐稷寒养在身边。为此沐嵘对她有了更大的好感。当即沐稷寒就被皇后宫里的人抬走，沐稷寒半晕半醒地被人抬进坤宁宫，叫着嚷着想跑出来。

“走开！你们都给我走开！我要三哥，我要三哥！”沐稷寒只穿着里衣，寒天雪地里，本来就发烧，这下更加晕晕乎乎。笔直站在雪地里，恶狠狠地瞪着旁边的人，不许他们靠近半分。

“稷寒，你乖。以后就在母后这里待着。母后会好好待你的。你以后就跟着你大哥哥去国子监读书，跟着云将军学武。好不好。”一身华服的皇后跟着出来，蹲在他身边劝着他，一副爱子心切的模样。

“我不要我不要。我母亲已经死了，你不是我母亲。”沐稷寒用力甩开她的手，皇后没个防备，跌坐在地。

而沐稷寒往外跑，恰好这时候沐嵘出现，老远就听到沐稷寒这话，又看见皇后跌坐在雪地，十分心疼皇后，对着沐稷寒就是一个巴掌。

虚弱的沐稷寒直接摔倒在地，恶狠狠瞪着沐嵘。“你还敢这般瞧朕。”

沐嵘说着，还想教训，皇后赶紧过来抱着沐稷寒。“皇上，稷寒如今生着病，一时间冲动顶撞也是有的。稷寒还小，您息怒，原谅稷寒吧。”这边说着，又抬手去摸沐稷寒的脸，轻轻吹气，“稷寒，不疼不疼。母后给你吹吹啊。”

沐嵘见皇后如此紧张沐稷寒，脸色缓和几分。“以后有皇后教导你，你给朕安分些！以前纵得你无法无天，从今以后你给朕好好读书，别让那恶毒妇人给祸害了。”

沐稷寒被指着骂，连带着亡母。气愤地瞪着沐嵘，又无惧无畏地推开皇后，往坤宁宫外跑去。

“稷寒，”皇后作势要追，被沐嵘拦住。“算了，这臭小子倔得很，你有空多关心他就是了。别让她留在坤宁宫了，免得惹你心烦。皇后仁德，他们有你这样的母亲，朕也就放心。”

“是。”皇后听了这话，冲他行礼，低低笑着，眼底闪过一丝得意。

沐稷寒跌跌撞撞地，跑回沐凛寒母妃慧贵妃的福阳殿，想起刚才那些人的嘴脸，蹲在宫门口呜呜哭着，路过的奴才瞧着，却没人敢理。

沐稷寒终究没进去福阳殿，受冻的小身板转身哆哆嗦嗦回了他自己的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