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业和楚帝虽然相处没过十年，却是相逢于朝堂最危乱的时候，彼此之间相互救命那是常事，虽然没有师生的名义，感情却早已超过了大部分师生。

当年林业因为身体原因，不得不退出朝堂，楚帝是当真不舍得，林业也是当真不放心。

时隔多年，如今君臣两人再相逢，难免心中感慨，忍不住执手相看泪眼。

正是无语凝噎的时候，两人听见大门口忽然有人道：“不好意思，我来晚了，这，大审判还没开始吧？我赶上了没？”

听声，便知道是林妍来了。

少女声音清甜，甚至还带着笑意，不像是来参加大审判的，倒像是来看戏的。

君臣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笑意。

林业恭敬后退一步，站在了李阁老旁边。

楚帝背着手，转头看向了大殿门口：“林妍，你迟到了。……还不快进来！”

林妍笑呵呵应了一声：“遵旨。”

脚步轻盈地进了大殿，看那步调，颇为悠闲自在。

要不是之前才发落了礼部尚书，百官这会儿都要忍不住张口呵斥了。

这是把朝廷当做了她家后花园子吗？！

待林妍站定，楚帝也已经回到了龙椅之上。

他挑眉问道：“你可知今日是何日子？怎么竟然来的这样迟？！”

林妍温声道：“臣来的路上，遇到了几个高手刺杀，因而耽误了路程。”

有人忍不住呵斥道：“胡说八道！”

林妍歪头看那人：“这位是……”

那人脸色冷沉：“在下御史台闻华！”

林妍若有所思：“闻家人啊……”

闻华，便是之前冲云卿龇牙挑事的闻青的那个族叔，这会儿听见林妍语气怪异，便冷声道：“帝姬这般阴阳怪气是什么意思？士可杀不可辱，帝姬今日必须给我们闻家一个交代！”

林妍嗤笑了一声：“都说闻家诗书传家，最是知道礼义廉耻，忠君爱国，可我看，分明是无礼莽撞，不忠不孝。”

闻华大怒：“你竟敢这般当众污蔑我闻家！”

他噗通一声跪下：“还请帝君严惩这等满口污秽之人，为我闻家正名！”

楚帝看林妍：“你有何话说？”

林妍笑了一声，摇头叹息道：“闻家是文坛大家，是久负盛名，但，我却与这等无君父之人，无话可说！”

她冷笑道：“贸然打断帝君问话，对帝君亲封的公主大呼小叫，明明身为人臣，却仗着家族名声，妄图力压皇室威严，闻家！呵！可真是好大的脸面！”

她说完，便垂眼站好，反复半句多的也不想废话了。

闻华瞳孔骤缩，他万万没想到，这林妍平日里不上朝堂，却竟然对辩驳之如此精通。

他本是想为众人打头阵，先言之凿凿呵斥住林妍，给她个下马威，却没想到，竟被她反手掐住了脖子。

闻华迅速组织语言，沉声道：“臣有罪！臣承认见了帝姬之后，太过义愤填膺，意气用事，因而冲撞了帝君和帝姬。”

他跪下认真谢罪：“等下朝之后，臣愿意自请降职作为惩罚，再请帝君下令杖责臣，以儆效尤！”

这一招以退为进，恰到好处地表达了他的诚意，也引出了他接下来想说的话：

“臣见帝姬气色红润，明明是来跟百官对峙自辩的，却竟然没有半点儿悔改之心，想到那些被帝姬害得挤破人亡的可怜百姓，一时忍不住……”

他重重磕头：“臣有罪！但臣仍旧要对帝姬视为敌寇！”

这般忠肝义胆，一心为国为百姓的官儿，怎么能严惩呢？

楚帝眼底滑过冷笑之色，面上却十分严肃，挥手道：“起来吧，朕知道林妍涉事严重，难免会有人意气用事，罢了，下不为例。”

他还看林妍：“你可有异议？”

林妍摇头：“人家拿着百姓说事儿，因为正义对帝君无礼，帝君都能忍了，臣自然也能。”

这话说的……不是骂人家道德绑架嘛！

闻华脸色一黑，却十分按捺得住：“只要帝姬能够解释清楚身上的案子，臣自然给帝姬赔罪！”

林妍淡淡一笑：“赔罪有什么用？反坐吧。”

闻华脸色一沉：“只要帝姬能够自证清白！”

林妍哈哈一笑，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

闻华怒道：“你笑什么？难道帝姬今日来，不是为了来自证清白的吗？”

林妍摇头：“枉你也是文坛大家辈出的大家族出身，竟然说出这种可笑的话来。

自古以来，这审案断案，都只见审案者寻找人证物证，来证明有嫌疑之人是否犯罪，可没有听说过，要让有嫌疑的人自己证明自己清白的。”

她冷笑道：“是谁觉得我有问题，那便该让谁来证明我有问题！而不是你们觉得我有问题，我便要证明自己没问题！”

闻华眉头紧皱：“帝姬还真是能言善辩！我们自然有人证物证，是帝君看在帝姬这些年对帝国的贡献不浅，这才肯给帝姬一个机会自证清白！”

他步步紧逼：“帝姬这是想要辜负帝君的好意啊！”

林妍看他，笑了。

闻华便问：“帝姬又笑什么？”

林妍却并不理会他，而是转头看楚帝，问道：“这位闻大人让臣自证清白，不知臣可否先让他自证清白？”

楚帝饶有兴趣地问道：“你要让他证明什么清白？”

闻华挺直背脊：“臣行得端做得正，无论帝姬要让臣证明什么，臣都不怕！”

楚帝欣然点头：“既然闻大人没有异议，那你便说吧。”

林妍瞬间笑弯了眉眼：“那，我便请闻大人，证明自己便是闻大人吧！”

这话说的……

满朝文武都愣住了。

闻华觉得自己受到了戏耍，他生生被气笑了：“帝姬是不是找不到证明自己清白的证据，所以才在这里胡搅蛮缠，拖延时间？”

他冷声道：“如果是这样，那帝姬真是打错了算盘！无论早晚，帝姬做过的事，都是证据确凿，不能改变！”

楚帝却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已经了然了林妍的意思。

他目光灼灼地看了一眼林妍，险些笑出声来。

他这个小九婶儿，可实在是个思绪敏捷，聪慧无双之人啊！竟然会用这个点，来奠定之后的自辩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