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一个人来证明一下，他自己，就是他自己。

这话，乍一听仿佛是在搞笑，可认真去想，却是细思恐极，让人无从下手，可怕些的，甚至对自己的来历产生怀疑。

楚帝毕竟做了许多年帝王，大局观放在那儿，略微愣神之后，就明白林妍的意思。

接下来，不少朝堂大佬们也紧跟着明白了过来，进而对林妍心生忌惮。

大秦的律法算是三大帝国里最为严谨的，在这刑法条例里，就有倘若证据不足，便不能定罪的说法。

这，就是律法定罪中，有罪只能他证，而不是要自证清白的一个制法基础。

林妍，这是要敲死了“他证”的重要性和唯一性，坚决把她自己需要自证的可能，从一开始就掐死。

只要闻华今日不能证明自己就是闻华，那么，接下来的所有所谓自辩里，林妍只需要不断攻击所有证据就可以了，不能有任何人要求她来证明证据以外的东西。

可怜闻华这会儿还没有意识到林妍的险恶用意，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受到了侮辱。

他冷笑道：“虽然臣觉得自己这是在拖延时间，但帝姬既然提出来了，帝君也应允了，臣便是配合帝姬一下又如何？”

他冷淡道：“臣有身份户籍证明，那上面清楚地记载着臣的生辰年月，父母亲族。”

说罢，嘲讽地看着林妍，仿佛在等林妍满脸懊悔。

林妍没有懊悔，而是进一步问道：“那谁能保证那些文书是真的？”

闻华一愣：“……户籍文书怎么可能作假？”

林妍意味深长：“户籍文书，怎么就不能作假？或许你是过继来的，或许，你甚至都不是闻家人呢？”

闻华怒道：“帝姬说话便说话，不要侮辱我的清誉！”

林妍淡淡道：“只是让你自证罢了，既然是证明，那我自然要问清楚这个过程里，我的所有疑问。闻大人，请你回答我的问题。你怎么能证明文书不是假的？”

闻华看楚帝。

楚帝是站林妍这边儿的，自然不可能叫停，反而认真道：“闻大人放心，你需要什么人，物件，朕都可以立刻让人去拿。”

闻华闻言，只能继续思考林妍的问题。

要证明官府的户籍文书是真的，那自然就是要找管理户籍的人。

那便是……

闻华沉声道：“找户部把户籍调出来查看，自然一步了然。若是帝姬还不相信，那就去查问当时记录的小吏。

只要能证明那小吏记录的时候没有收受贿赂，那必然不可能造假，那我的户籍便是真的，我便是真的。”

林妍毫不停留，继续追问：“如果户部记录的小吏没有造假，那你怎么能保证给小吏消息的那个人没有造假呢？”

闻华一呆：“我的户籍自然是家中父母找人去登记的，因何会造假？”

林妍淡淡道：“谁说父母就不能造假了？闻大人若是耳目通达，便该知道，我便是前吏部尚书林大人夫妇造假了户籍的人。”

闻华当然不能说他不知道了，如今整个帝都谁不知道林妍多了一个武功高强的亲生爹？

他语塞许久，才沉声道：“并不是所有人都跟帝姬的身世一样有问题。”

林妍并不在乎他语气里的讽刺，淡淡道：“如今有没有问题不是你说了算的，而是我说了算，你要证明我说的不对，不是吗？”

她嘲讽道：“我看闻大人不太聪明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闻家的血脉，闻大人，你若不是闻家人，这户籍便是造假，当初科考便算不得真了！那，你也就不是现在的御史台闻华，便没有资格来叨叨我了。”

她微微扬起下巴，笑道：“所以啊，闻大人，来，好好地想，认真地想，毕竟，你得先证明你是你，你才能继续参与今日的大朝会啊！”

饶是闻华才思敏捷，又擅长隐藏情绪，这会儿也被林妍带着节奏走了。

他已经陷入到了一种必须跟林妍解释清楚的逻辑里，不可自拔。

闻家家主闻其叹了一口气，站出来道：“帝君，臣以为帝姬之前说的话没问题，她今日来，是应该作为涉案人员来听审的，而不是来自证清白的。

诸位大臣们若是有人要告林妍，便应该拿出人证物证，这些人证物证若是真的，帝姬自然会伏法认罪。帝姬，您说是吗？”

闻华忍不住上前一步：“闻大人！我能……”

闻其摇头道：“一个人倘若要是清白的，本来就是清白的，还要怎么自证清白呢？

帝姬说得没错，既然是旁人对她有疑问，那便该有疑问的人找出证据，来证明帝姬有问题，而不是让帝姬想办法证明自己没问题。”

他看闻华，点醒他道：“即便你能让父母来证明你的身份，可接下来，你又该如何让父母自证清白呢？”

总不能真把家里头的两位老人家请到堂上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让母亲证明自己没有红杏出墙？让父亲证明自己能生得出来你这个儿子吧？！

闻华愣了愣，瞬间清明过来。

他之前只想着自己这边提出疑问，倘若林妍不能反驳，那就能强迫林妍认罪，毕竟她一张嘴说不过这几十张，所以才死不认输。

可如今被大哥一点，才意识到这一局，他从一开始就输了。

林妍早就看透了这一场大对峙的最可怕的地方，且一上来就力压所有人，还用了这样一个糟心的“自证清白”来举例子，他哪儿可能有胜算？

闻华不得不将心底最后一点儿轻视给收了起来，才初初一个交锋而已，他竟然就败成这个样子，不得不把之前想参奏的许多罪名自行划掉！

这林妍，太可怕了！

闻华深呼吸，躬身行礼：“受教了！”

林妍一改之前的咄咄逼人，笑得非常软和好说话：“闻大人谦虚了，我知道你已经很努力了。”

闻华：“……”

并不是很想听到你的理解和称赞！谢谢！

任谁险些把爹娘请上来，让他们当堂证明他们真的没出墙还生了个真的儿子，都不会觉得高兴的！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