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面如镜。

沧海无垠。

自那瓶中的天地出来后，王尧和小白两人已经在心里做了无数种心理准备。

满天红沙，只有几具枯骨的荒凉大漠也好；海水枯竭，大陆架开裂的奇异地貌也罢。哪怕是布满了电子眼，周遭尽是高楼大厦、充斥着迷雾与冰冷气息的赛博朋克世界，这俩师徒也在闲谈中聊过了。

而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离开漂流港口后，呈现在面前的景观居然与当日翻船前别无二致。

“不可能啊...”

望着那无暇无缺的满月，小白陷入了沉思。

在与那龙女交涉的过程中，她早早发现了对方身后有一份航道报，故而决心回到现实世界。正是因为那份报纸的缘故，小白才怀疑瓶子内外的时间相差无几，那龙女是在吓唬人。

龙一般不屑于说谎，但有时会用部分真相来迷惑那些弱小的生物。可让小白没有想到的是，那龙女口中所谓的沧海桑田，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谎话。

“月亮这么满，难道我们前后相差的时间不过一两天？！”

小白这边虽然满脸惊愕，但王尧那边却也差不了多少；这个时间段的王尧，刚刚接触里侧世界个把月，还对一些奇观异象没那么习以为常。

他看着小白扯着自己的那只手，问道。

“那个...小白，你不是功力尽失了吗？”

这一问，两人都尴尬在了那里。

是的，此时此刻两人面前是一片汪洋，但脚下却并非陆地、而是小块的冰面。小白牵着王尧的那只手正发散着幽幽蓝光，将两人脚下的水面冻结、以确保不会掉下去。

这对于小白来说，就像是本能反应一般，以至于她都没能注意到。而经王尧这么一提醒，这家伙的表情可就精彩了。

“诶？是吼...”

呆呆地空着嘴巴拒绝了两下，小白以二十分天然呆的表情抬头问道。

“你有什么头绪吗？”

“有个鬼啊！你那是什么眼神，该不会以为是我让你恢复的吧？你这也太看得起我了！”

...

半响后，这师徒二人才从这混乱中平息下来，一路跟着星星的指引朝着安弗拉海域的商用航路奔行。

既然恢复了实力，那么一切都变得简单了起来。小白掏出一张白符，在上面龙飞凤舞的画了几笔，往王尧身后一贴，对方就立马脚下生风健步如飞，甚至跑的速度与小白不相上下。

“哈哈哈、搞什么嘛，那龙女就是个样子货，还吓我们说这瓶子内外时间的流转不同，结果就这？”

从那魔具中脱险，小白心情显然十分舒畅，而王尧也被这份好心情感染，顺着对方的话说到。

“我也没想到这么顺利。亏你还好心告诉那些黑贼关于‘航道报’的破绽，他们却还是躲在那个瓶子里不想出来。”

“啊、不过这倒也不奇怪。毕竟那群家伙出来之后多半也是死刑。虽然有可能逃过帝国的追捕，但毕竟是那场大海战时趁乱逃出来的黑贼、造成的影响十分恶劣。我当时虽然还没出生，但听说这群家伙的行事风格都是绝户的，在安弗拉这里特别招人恨，恐怕就算是海盗也不愿意与他们同流。”

虽然有星星作为指引，但毕竟在海面上奔跑多少有些无趣，周遭的风景也一成不变，小白就将自己听来的故事当做一闲谈讲给了王尧。

然而，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听了这番话后王尧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罗伦是黑贼的首领，并且根据当时在石堡上、那个副手的解释...罗伦当过兵，只有他才懂得如何操作那铁球机关。

总感觉...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小白，你今年多大？”

“嗯？怎么突然问这个，跟你同岁哦。”

眨了眨眼，这个金发女孩虽然没弄懂王尧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点头答道。

“小白，你说安弗拉海战的时候你还没出生，那换言之，那场战争就是起码在18年前咯？”

“嗯...大概吧。我丹特的历史也学的不是很好，记不得具体的年份。不过当年我爹是三皇子的好兄弟，也作为三皇子的手下参与了那场战争。安弗拉海战结束之后，他帮助三皇子登基、然后就跟我娘回景山去了，我也是在那时候出生的。”

这下，王尧脸上的迷惑更重了。

黑贼的事他在船上早有听说，也知道当初大皇子势颓，所以在安弗拉海战的末期将这些家伙放了出来混淆视听，来延缓自己战败的进度。

小白如今十八，算上其母亲十月怀胎、以及从丹特前往景山路途遥远，这中间恐怕又要耽搁两三年。满打满算，安弗拉大海战很可能是在二十三至二十五年前发生的。

而罗伦看上去四五十岁，又当过兵，将时间倒推二十五年、他很有可能参与过那场战争...

“小白，你不觉得奇怪吗？”

“你指什么？”

“参与过安弗拉海战的罗伦，为什么会成为那群黑贼的首领？按说那群黑贼是在安弗拉海战末期才被放出来的，那时候罗伦应该还在服役吧！”

“也许他们是之后认识的呢。”

小白不假思索地抛出了这个标准答案，但王尧却并没因此放弃。

“可他们之中的人不止一次提到，这些家伙来漂流港口也不过数年。而且从那艘帆船的老化程度来看，也就是被搁置了几年的样子、远不到数十年的老化程度。”

“那...大概是他们在外面兜兜转转了很多年，才到了漂流港口？”

这回，小白的底气也不足了。

她隐约觉得，以若日帝国对于安弗拉航道的重视程度，很难允许这伙黑贼逍遥法外那么久。但这思绪还来不及细细整理，一艘大船便出现在了目所能及的地方。

那船与哈蒙船长的那艘大小相当，但看上去却有一种华丽的怪异。它通体呈现瓷白色，船首像是一尊龙头模样的雕塑。两侧的装甲崎岖不平、好似海螺的外壳；上方虽然有三组巨大的风帆，但帆上的花纹却并非若日帝国的徽章图样，而是中没见过的纹样。

按说，商船的帆必须带有帝国的徽章纹样，这艘船既然不挂、只可能是私家船，再不然就是非法船只。

“唔...还是先上去吧。”

权衡再三，小白还是决定闯一闯。

虽然她有大能，但王尧确实肉体凡胎；如果在这海上奔波个两三日有找不到淡水，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说做便做，小白一伸手、三张符纸在空中卷成一条白绳，构筑了那大船的栏杆，师徒二人也顺势爬上，想要看看这里到底是何方神圣。

◇

“啊——得救了得救了！”

冲个澡、换上干衣服，坐在火炉前看着那一桌丰盛的美味，不论是小白还是王尧都眼眶含泪。

“没想到现在这世道、还能碰见各位如此古道热肠的人！”

小白啃着鸡腿、用咕哝不清的声音答谢道。

如你所见，这师徒俩上船后并没有可以隐藏行踪，很快就遇到了这里的水手；但令他们两人没想到的是，水手们看清楚来者的面容后不仅没有拉动警报，反而是火速赶往下层、叫来了守夜的管事并热情地招待了二人。

“就是啊，对陌生人也能如此热诚，安弗拉的民风真是太淳朴了！”

王尧也附和道。

“哪里哪里，您们二位身份尊贵，这点程度的招待不足挂齿。哈哈、只是劳烦二位吃饱喝足之后去上面的会议室一趟，海克丝大人似乎在等二位上去打个照面。”

旁边的管事说到。

而这，小白才弄明白了事情的始末。海克丝这个姓氏很少见，而有名的大人物里、也只有那个龙骑士露西是这个姓氏。恐怕她在二人失踪的这段时间里，她发动了附近海域的人们一起来寻找。

不过也罢，没由头的善意会让人心有不安，这样一来反倒是简单明了了。

可小白这边刚把关系缕清，那管事的下一句话却又让她摸不着头脑了。

“更何况，二位本就是我们船上的乘客，提供些餐食算不得什么、若还有需要我再让厨房那边去做。”

“哦...哦。”

呆愣愣地看着那管事，小白僵硬地答道、然后凑到王尧身边轻轻耳语。

“这家伙是不是把咱们跟谁搞混了啊？”

“我不晓得。不过...”

将嘴中的食物咽下去，王尧也压低声音道。

“你不觉得他们几个也有些眼熟吗，我似乎在哈蒙船长的船上见过哎...”

最终，在这十分忐忑的心情下、两人还是将那一桌美食风卷残云式的收入胃中，然后跟随者管事去上面见露西。

由于是强行逃离的，想必露西此刻肯定是勃然大怒。而这师徒二人，也像是在翘了晚自习被发现，然后被带去办公室的学生一般，脸上的表情阴云密布。

黑暗的走廊中只有几颗耀石作为照明，它们被均匀地安置在挂画的下方，让这里看上去像是个艺术馆一样。但令人在意的是，这里的油画选材相对单一，基本上都是以“龙”为题材的，有雄姿英发、喷吐龙息的火龙；也有冰冷诡谲、自带一层神秘面纱的冰龙。

它们就像是大学连廊里挂着的那些科学家画像一样，俨然一副名人堂的派头。

而在会议室尽头，则是一副装裱得更煞有介事，半人半龙的女性画像；她手中抱着一抹金色的光芒，面孔则被略去，看上去颇有几分神性。

“海克丝大人就在里面等你们，进去吧。”

管事很温柔，走之前还不忘补一句。

“她看上去火已经消了，你们俩只要积极认错，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麻烦。”

事已至此，这师徒二人也只得相视一眼，然后齐刷刷地叹了口气；你挤我我挤你，最终谁都没能后进去，而是两人同时弹过门缝，跌跌撞撞地来到了露西身后。

那个正气凛然的龙骑士身着一席白色为底、镶着金边的祭礼长袍，看上去与之前那身披铠甲的她判若两人。而当其转过身时，也果真如管事所说。

“哎...”

本有千言万语，但看到这两个莽撞的年轻人能平安回来，露西也将那些则被的话咽了回去，说到。

“算了、你们两个，下不为例。记住了吗？”

果然，只要不顶嘴，就不会有太大麻烦...才怪！

现在不论是王尧还是小白都脸色铁青，像是受惊了小鸡仔一样一步步地往大门那边退去。

原因无他，这个露西...头上有一对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