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怎么知道的？”卫宫切嗣的声音无比平静，但给林文的感觉就宛如刺刀在背，随时都会化作闪电般的毒蛇刺下。

“我刚才见到了苍崎橙子。”

针扎感减少了许多，但卫宫切嗣依旧在沉默中死死盯着自己。

“别紧张，我可没有往外面说，”林文很识时务地举起双手，如果不在这个档口表现出一点配合的话，说不定下一发就会是起源弹了，“我只是刚才才知道一些情况的，而且苍崎橙子基本上都藏着掖着……话说回来，我是挺支持你的。”

“支持？”

“圣杯战争本来就只是一场谎言而已，我想你作为爱因兹贝伦家的女婿应该是知道这一点的吧。”

林文说到这里的时候停下来，看了看卫宫切嗣的脸。面孔比雕塑还要无表情的卫宫切嗣淡淡地说：“继续。”

“圣杯战争只不过是御三家为了达到各自目标而设计出来的一套魔术仪式而已……所谓的圣杯也只不过是谎言而已，”卫宫切嗣的脸没有丝毫变化，但林文注意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圣杯固然能实现愿望，但也只能实现人力所能及的愿望，仅此而已。”

“人力所能及？”

“当然，圣杯这个许愿机不过是加速可能未来的诞生而已，所以我才会觉得你想要带自己妻子远走高飞的想法很正确，才会愿意支持你这个想法。”

卫宫切嗣的手在不停地颤抖，林文故意露出迷惑的表情来：“你不会……”

卫宫切嗣没有理睬林文接下来会说什么，直接从林文的身边走了过去。亮着微光的城堡深处传来卫宫切嗣急促的脚步声。

林文回过头来，注意到舞弥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你怎么了？”

他与舞弥的交谈极少，而且就那初次交谈，舞弥更多地是扮演卫宫切嗣的传声筒，他可不觉得自己跟舞弥有多么熟悉。

“谢谢你。”

“嗯？”

舞弥的话给林文一种一知半解的感觉，他似乎应该是明白舞弥这句话背后意思的，但舞弥没有接着说些什么，就导致这句话好像只是一张画里多余的一件物品，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为什么要说谢谢？”

可能林文永远都不会知晓答案了吧，因为在这句话之后舞弥恢复到之前不言不语的冷漠状态，在表情的控制上面，舞弥的成就要比卫宫切嗣高的多。起码卫宫切嗣的扑克脸只是表面上的，而舞弥的无感情，是刻在骨子里的。

这个女人在那么多年的打磨中，终于变成了一件武器。

荒谬的好笑感涌上心头，林文再一次回过头来看向那夜幕中的爱因兹贝伦，在寥寥数点灯光的照射下爱因兹贝伦的城堡淹没于更深层次的黑暗之中，看上去全然没有白日里那种美感，更像是在躲藏在黑暗中伺机吞噬夜晚旅人的巨大魔兽。

所有的命运在此处汇聚，在此处终结，然后名为历史的长河滚滚向前奔流，将所有的血与泪，所有的悲与欢留在这里，然后被时间淹没。

林文打了个寒噤，感觉那巨大的空虚感再一次涌上心头，他有些慌忙地转身离开，只给那留在原地的舞弥说了一句话：“我走了。”

舞弥沉默地看着那个属于切嗣的盟友慌乱地在月光的指引下走上那细长的林间小道，慢慢消失在黑色的丛林深处，紧接着转过身走进爱因兹贝伦的城堡。

厚重的门在她身后沉沉关上。

林文并没有走多远，在走出舞弥的视线范围后，他突然捂着胸口倒在地上，嘴里喘着粗气，金色的粒子在半空中凝聚成形，拉维妮娅用托起林文的上半身，急切地问道：“你怎么了？”

自被召唤以来，拉维妮娅见过许多样子的林文，但唯独没有见到现在这种：面如金纸地躺在地上，双目无神地看向天空——

里面映照出一片虚无。

“啊……”

不过这种状态也只不过是持续了短短几秒，林文很快从拉维妮娅的怀抱里坐了起来：“抱歉呐，拉维妮娅，让你见到刚才那个状态的我。”

他吐字很清晰，表情也极其平静，刚才那个状态下的林文就好像是拉维妮娅熬夜后会生成的错觉，但留在手臂上的冰冷确确实实地存在，这让拉维妮娅确定了一些事情：“林文，你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文笑了笑：“不是身体。”

“到这个时候就不要骗——”

“其实是灵魂。如果人真的拥有灵魂的话，那我应该是灵魂出问题了。”

“啊？！”

看到拉维妮娅那一张惊慌的脸后，林文“噗嗤”一声笑出来。这也不能怪拉维妮娅，纯粹是自己没有解释清楚。灵魂这种东西，搞不好真的会出事：“其实也不能说是灵魂，更准确讲应该是心理疾病，看看医生就好了。”

不过自己不会看医生就是了。

林文默默地在心里说了一句，突然开始好奇现在的卫宫切嗣到底怎么样了。他不会正扑在爱丽丝菲尔的怀里求安慰吧？

第二十六章 河流

其实跟林文想的相反，现在那两人反而有种剑拔弩张的氛围。当然，这只是爱丽丝菲尔的错觉而已。

爱丽丝菲尔坐在床沿边上，纠结地摆弄着衣服上垂下的两个挂穗，偷偷地用视线的余光去观察切嗣。

刚才在切嗣的追问下，她说出了自己所知道的关于圣杯与圣杯战争的一切，在那之后切嗣就突然变成了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爱丽丝菲尔现在实在真的有些慌乱。

如果用谎言去掩饰真相的话，那就势必要用谎言去遮盖谎言，时间过去的越久，那纷纷乱乱的谎言就会密密麻麻地结扎在一起，变成一个巨大的毛线团，根本理不清楚。

爱丽丝菲尔知道自己的那位长辈在某些事情上确实蒙骗了切嗣，但按照长辈的话来讲：“那只不过是些许芝麻大小的事。”但她没想到切嗣在知道真相后反应会这么大。

“也就是说，”重新听到切嗣声音的爱丽丝菲尔有些喜出望外，她甚至忽略了切嗣那突然变得异常沙哑的喉咙，“圣杯实际上并不能真正实现愿望？”

爱丽丝菲尔点点头：“一些太过离谱的愿望肯定是没办法完成的，但是世界和平这种愿望……”

“不，”卫宫切嗣摇了摇头，“世界和平这种东西，是根本不可能通过圣杯来实现的。”

“可是……”

“只要人与人之间还存在争斗，和平就不会从真正意义上到来，”卫宫切嗣举起手打断爱丽丝菲尔的话，很疲惫地解释道，“而如果要强行实现这种愿望的话……”

爱丽丝菲尔突然明白卫宫切嗣没有说出来的话是什么内容了：那样人就不会再是人了。这无疑是跟自己男人的想法背道而驰的。大爷爷没有撒谎，但是他对自己，还有切嗣都隐瞒了一些事情。

比如说圣杯这个许愿机的能力范围。

“爱丽。”

“在！”

“我们离开吧。”

爱丽丝菲尔惊讶地瞪大了双眼看着眼前自己的男人：“大爷爷他……”

“大爷爷对你我隐瞒了太多东西，我们还是趁早从这个泥潭里离开比较好，快点去接伊莉雅……”

“可是，”爱丽丝菲尔突然犹豫了，“还有圣杯战争。”

圣杯战争现在对爱丽丝菲尔来说已经不再重要了，因为她现在所使用的的身体根本就不是自己原装的身体。自己原本的那具身体现在正静静地躺在城堡的地下室内，小圣杯也还在那具身体里。现在那里面已经有了一个灵魂。

“爱因兹贝伦家的夙愿。”爱丽丝菲尔喃喃着，觉得有些难以抉择。

“切嗣，要不我们还是继续参加圣杯战争吧，”爱丽丝菲尔犹豫了一下后，轻轻地说道，“毕竟就算现在我们想退出，都没办法退出去了。”

卫宫切嗣也沉默了。当令咒出现在切嗣的手背上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没有了选择，只能或是被迫或是主动地迈入这条河流。

“保护好自己。”爱丽丝菲尔明白了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卫宫切嗣决定继续这场圣杯战争了。

“嗯。”爱丽丝菲尔突然有些想哭，她这才明白原来自己刚才幻想的那些决裂原来都是错觉，切嗣依旧是那个温柔的切嗣，是那个教会了自己何为人、如何活下去的切嗣。她朝着切嗣坐了过去，伸出手将切嗣的身体揽进怀里。

卫宫切嗣没有拒绝，双肩在爱丽丝菲尔怀里开始轻轻颤抖。爱丽丝菲尔明白，这个男人在哭。他追求了不知多少年的东西，最后被证明出来只是黄粱一梦。好在他以后有了些许更好的选择，虽然比不上之前那么高尚，但起码足以守护自己的家人。

爱丽丝菲尔轻轻地抚摸着男人的头，嘴里哼唱起模糊的德语歌谣。在这漆黑的夜里，两个人相互依偎在一起，纵使未来未知，他们俩人依旧会相互取暖，然后，踏进那未知的河流。

但是决意迈进河流的，不只有卫宫夫妇。言峰绮礼这个男人依旧牢牢地跟在卫宫切嗣的背后前行，如影随行——

当然，这只是一种较为通俗的说法，实际情况是，尽管言峰绮礼觉得卫宫切嗣与自己想象中的有些差别，但是他依旧无比执着于这个男人，以至于他竟罕见地在自己的老师面前走神了。

上一次在老师面前走神……不，或许只有这么一次。

意识到自己的走神之后，言峰绮礼很快就把状态调整回来，他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彻底地放下了自己的优雅，变得狂躁起来。

“绮礼，”远坂时臣松开自己那紧紧的领结，只为多出一口气好呼吸，“这上面的，都是真的吗？”

居然在颤抖啊，这可是远坂凛的料理都没有达到的效果。

不知名的情感——或许只是言峰绮礼他没有意识到这种情感到底是什么——在言峰绮礼的胸怀里不断地翻涌。

“这是assassin调查出来的，”言峰绮礼很抑扬顿挫地说道，“在昨天的时候他们呈上资料时我还——”

“昨天就有了？！为什么那会不给我！”

眼前男人撕下了名为优雅的外衣，这倒是让言峰绮礼见到了“不太一样”的远坂时臣。

“一方面，间桐家是御三家，做出这种事的可能性比较小；另一方面，昨天更多的是assassin的推测，不确定真相是否就是这样，所以……”

“所以你就让assassin又调查了一天，才把这些东西给我送过来？”

远坂时臣的声音极其冰冷，但言峰绮礼就像是没什么事一样，继续说道：“没错，所以我才会让assassin又调查了一天，来搜集相关情报——如果没有这种程度的调查的话，您会相信，御三家的人会堕落吗？”

言峰绮礼了解自己的老师远坂时臣所秉持的那些所谓的荣耀，如果不了解的话，这些东西是决然说不出口的。看到陷入沉默的远坂时臣，言峰绮礼就明白自己的话很有效力。

远坂时臣颓废地往椅背上一靠，挥挥手示意言峰绮礼出去。看来自己的老师需要一些时间去接受这些东西，言峰绮礼这么想道，恭敬地鞠躬后从魔术工房里退了出去。

言峰绮礼突然好奇起来了，他好奇于接下来远坂时臣到底会做出什么样的抉择，是决定放手，还是去干预、夺回自己的孩子？不管是哪种决定……

言峰绮礼都会选择支持。

在退出来的时候，他看到了那站在转角处的金色身影：“Archer。”

他身穿着一套很适合做居家服的衣服，只是处处点缀的黄金破坏了这一印象。

“哟，绮礼，”言峰绮礼很意外地看到这位英雄王的手上没拿酒，“我闻到了一些有趣的气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言峰绮礼一板一眼地回答道。不知为何，直觉告诉他关于樱的事，最好别告诉眼前这个男人。

“是吗？那还真是扫兴啊，绮礼，那么，你为什么要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