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托尔脸上那毫不作假的迷茫，林文觉得很好笑。在他看来，托尔与洛基，这一对兄弟仿佛走向了道路的两端：一个迷茫于外界，一个迷茫于自身。

林文并不觉得自己欠阿斯加德什么，与阿斯加德做交易无非是想多掺一脚：他可不想哪天抬头看向纽约的天空发现敌人从天而降，结果就为了一块“破石头”。而改变命运的关键就在于托尔与洛基两人。

为了实现这一目的，林文不得不在恰当的地点说出恰当的话，做一个不怎么合格的倾听者与心灵导师。真是的，一个个都千百来岁了，还跟个刚进入青春期的孩子似的，整天沉浸在一些稀里糊涂的事情之间，有点中二病的意思。

“你所困惑的，无非就是该不该做。”

托尔眨巴眨巴眼睛：“该不该做？”

“在你看来，金并买下啤酒厂，并给员工遣散费是天经地义的，是合法的，甚至可以说是正义的，是吗？”托尔点头。

“而老汤姆他们为了心中的信念，去冲击今天金并派出的部下，在你看来也是可以的，是吗？”托尔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那么金并的手下，为了保住老板的财产，与老汤姆他们交手，并把对方打出血来……是应该的吗？”托尔没有回答林文的问题，他的眼里透露出迷茫，愣住了。

林文没有理会发愣的托尔，继续问道：“我想问问你，在你心目里，什么叫做正义？”

一听到这个，托尔就重振精神，很响亮地回答道：“正义就是阿斯加德！”

“我无法反驳阿斯加德在维护宇宙秩序时做出的贡献——”林文说到这里的时候，托尔情不自禁地挺起胸，一脸自豪的样子，“可是阿斯加德就一定是正义的吗？”

托尔的表情瞬间就变了，他皱起眉毛看向林文：“你这是什么意思？巫师？”就算现在不在阿斯加德，就算身上没有雷神之力，托尔依旧无法原谅玷污阿斯加德荣誉的人。在托尔看来，如果容忍那些侮辱阿斯加德的人存在，就无异于侮辱那些为了九界和平而献身的战士们。

“我想你应该知道维京人吧？他们是北欧的海盗，他们信奉的神明是，”林文在这里停顿了一下，看着托尔不服气的表情，说出后面的内容，“奥丁。”

来到地球有一段时间的托尔当然知道林文话里的那些东西：“维京人我知道，海盗我也知道，可这与阿斯加德有什么关系？”

“很有关系。初生的后代会模仿自己的父母，虔诚的信徒会遵守神明的教导。那么你觉得，维京人是向谁学的呢？”

托尔脸色一变，但还是梗着脖子，一副不服气的样子：“可你这只是推测而已！”

“我在至圣所读的阿斯加德历史书籍佐证了这一点。”托尔脸色瞬间发白，嗫嚅着嘴唇讲不出话来。

林文很满意托尔现在表现出来的姿态，他的话缓缓的，一字一句的，清晰的，从这边到那边，进入到托尔的耳朵里：“阿斯加德人，最初就是漂浮在宇宙里的海盗。他们无恶不作，掠夺珍宝，掀起战争，人口贩卖……这都是你祖先干过的事。”

托尔听到这里，仰起头试图反驳：“可是奥丁不一样——”

“奥丁也一样！”林文不由分说地打断托尔的话，“奥丁年轻的时候甚至想一统宇宙！为了力量，他能把大半个宇宙都拖入到无穷无尽的战火中，这是史书里实实在在记载的。而你现在看到的这个神王，不过是意识到战争不能带来等比例回报后选择墨守成规的家伙。”

“但你看到的也有可能是污蔑神王的伪作！”

托尔无法接受自己的父亲居然是个……战争暴君。阿斯加德的先祖是什么样子的，托尔不在乎，但是自己的父亲，那个会维持秩序的父亲，那个严厉中带有慈祥的父亲，那个他花了许久时间去追逐背影的父亲，那个无比重视荣耀的父亲……绝不可以是——

“至圣所里的史书是阿斯加德人自己编写的，”看到如遭雷击的托尔，林文是既可怜，又在心里多了些嘲弄的意思，“史官铁笔，不过如是。”

“所以，正义从来都不是阿斯加德。”

托尔身体一颤，没有说出反驳的话语来。

“那么正义是什么呢？”林文笑眯眯地继续问道，“托尔，奥丁的儿子，我问你，杀人放火是否是恶？抢劫欺诈是否是恶？”

“……是。”

“如果，我说是如果啊，杀的是有罪之人，放的是该放之火，抢是为劫富济贫，骗是为善意隐瞒，你觉得还是恶吗？或者说，你觉得，”林文突然低声下去，“这是正义的吗？”

“……”

“曾经有一个人跟我说过这么一句话，”尽管这个人存不存在还是一回事，但不妨碍林文借他人之口说出自己想说的话，“‘世界从来都不是黑白分明的，而是一道精致的灰。’”

“所以你想表达什么？”

“我觉得这句话是不对的。黑白依旧分明，虽然确实存在灰色。正义是客观永恒存在的，它的标准或许会因为风俗习惯的改变而发生变化，但最基础的一些东西是不会变的。托尔，你明白吗？有些东西，该是正义的，它就是正义的。”

托尔感到身体里有一些东西在缓缓地解开，他努力不去想林文之前话语里的东西，追问道：“那老汤姆他们——”

“老汤姆他们的所作所为在他们自己看来是正义的。但也未必。”托尔的心情随着前半句的说出而高高跃起，随着后半句的出现又重重摔了下来。跟过山车似的。

“什么意思？”

“老年人的记性未必差，起码在这信息年代，他们对于某些事情的记忆可能比年轻人还要长——金并确实是一个黑帮头子，他甚至是这个国家，当之无愧的黑道帝王。别激动，我话还没有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