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谈什么？”

桴澐虽然失了身体的控制权，但意识还是清醒的。她本以为看清了穷奇他们的德行，盘古会直接回绝，没想到他竟一口应承下穷奇的要求。

别说桴澐，穷奇本兽也没想到盘古会搭理他。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笑口大开：“还是大哥心疼我们。”

“不如这样，我们各退一步。我让混沌散去这方天地的恶意，同时帮你们压制住体内的“排斥”。之后你再化去外围的限制，如何？”

“这个...容我考虑考虑。”

盘古敛眸似在沉思。一旁的桴澐急得不行，果然、没有与“恶意”真正打过交道的法则还是太天真了。在穷奇身边待久了，她自然听得出这家伙满嘴谎言。

可眼下她的身体不能动弹，无法提醒盘古他们，急的她眼珠子乱转。

“嘘——”穷奇的声音蓦然在她脑海中响起，他看出了她的意思，于是津津有味地欣赏着她因自己无能为力而生出的躁意，“狐祖是你亲自下手毒害的，现在又是在做什么呢？”

“莫不是后悔了？可惜啊、可惜，”脑海中、他的语气明显带笑，半点听不出可惜的意思，“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不过你放心，饕餮答应你的‘终幕’，我一定让你看到。”

桴澐后悔了吗？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她是不喜欢小柒，也真正动了想让她彻底消失的念头，可要她眼睁睁看着小柒被穷奇他们残害，她似乎又做不到。

心中情绪纷杂，一边是母亲和青丘、一边是狐祖目空一切的高傲，时而又出现深古和穷奇他们的身影，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了。

穷奇与饕餮就在一旁，没有法则会比他们更了解有智之灵的私心了。感知到桴澐的纠结，饕餮反身扫了她一眼，就这一眼，让她心底的欲念再次放大。

桴澐似乎“豁然”了，她想要的很简单：她要母亲的目光在她身上、她要族里的狐狸以她为尊、她要青丘狐族傲视万兽。纷扰的情绪被平复，她眼中的光渐渐熄灭。

“并不是我不想等您，我敬爱的兄长。只是我们等得起，诸位兄长阿姊可能等不起了。”

抬起爪子指了指盘古半镂空的身体，穷奇的态度很是诚恳，看上去是真的在为盘古他们考虑。

盘古垂着头，他的脸隐在了长发之后，让穷奇他们无法看清他的表情。

旧时代的法则们是没有经历过恶意，但不代表他们蠢。就连桴澐都明白的事，盘古能看不出来？

借着这个姿势，他眼珠一转、看向了伏羲和小柒。在伏羲和小柒望过来时，他立即又移开视线扫了眼女娲。

他们实力大不如前，骤然在穷奇二兽面前传音容易暴露，因此盘古只能靠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意思。

鬼使神差地，伏羲和小柒真的看懂了。未免让穷奇发现他们的小动作，伏羲和小柒两眼悄悄对视，不约而同竖直了尾巴、拍了拍地面，表明自己知道了。

盘古欣慰地收回目光。重新抬起头时，他没有表现出一点异常。

“我考虑过了，你的提议...”盘古淡淡吐字，“我驳回。”

他话音未落，伏羲和小柒同时扑向了二兽，在“回”字彻底落下之时，盛大的火莲与月牙形的时刃已经包围了两兽。

盘古低咳一声，一只手撑着身子，另一只手快速“扇”向了女娲。

在盘古看向她，女娲其实已经有了预感。她抗拒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事，理智却告诉她不得不接受。

因此在伏羲放开她手的那一瞬，她闭起眼、颤抖着迎上了盘古的掌。

盘古的手并没有真正扇到女娲身上，在他即将碰上女娲之时，她的身影一抖，而后消失在了他们眼前。

盘古的掌止在了女娲原本所在，默默抹平空间的裂痕，他慢慢合拢了掌心。

“这次不会再出错了，希望你一切顺利。”

虽说伏羲和小柒本就是强弓末弩，但临走前的反扑威力总是惊人的，即使早有准备，他们还是被伤。

饕餮被时刃剁掉了身子、身首分离，整只兽没了支撑栽倒在地。他还不知、自己伤口处的时间被暂停，他的身躯没个百万年是长不出来了。

穷奇半身被包裹在火焰之中，小柒的火非凡火，极寒与极热并存，让穷奇体验了一把冰火两重天。她将自己的力量刻在了穷奇的储神石上，即使身躯愈合，极寒与极热也不会消退。

连穷奇也没有料到，盘古他们居然会这么决绝，愿意耗尽自己仅存的力量送走女娲。

“跑了一个，没关系吗？”脑袋侧翻在地上，饕鬄艰难朝着穷奇开口。

“没关系，最具威胁的几位法则都已经不在了，剩下的成不了什么气候。”

“你们这般选择让弟弟我很是难过，”强忍着触及神魂的不适，穷奇强撑着作出一副无事模样。他看向一旁的饕餮，神情“悲痛”，“准备一下，送兄长阿姊们‘回家’了。”

爆发过后，盘古三位身躯的腐烂速度加快，被他们融化的躯体腐蚀，地面不断出现深坑。

第145章 往昔真相（33）

创世者即将离世，天生异变。墨云之上，湛蓝的天穹变为了深红，而后又转成了奇异的青色。

仅存的力量为女娲开辟了离开的通道，盘古的身躯轰然倒下，压垮了整片大地。身下的土地仍在不断消失，一望无际的深坑有了雏形。

确认女娲安全撤离，伏羲和小柒再也撑不住，摇晃着瘫倒在盘古身侧。

“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见，望兄长阿姊们能有个美梦。”

身后传来轻微的破空声，穷奇转头看去、是梼杌叼着混沌赶了回来。

“还算的挺准的，正好赶上了。”

没有听清饕餮的话，梼杌吐掉嘴里的混沌张口就是抱怨：“盘古那个杂碎，还真把这块地方封了。喂、穷奇，你快想个办法把这‘笼子’给老子破了。”

“嗯？你们怎么变成这副鬼样子了？”瞅着只剩下一个脑袋的饕餮，以及半身焦黑的穷奇，梼杌不厚道地大笑起来。

笑完了他才注意到面前那会动的玩意儿就是盘古。也无怪他认不出来，如今的盘古外皮彻底化去，还剩一副骨架子以及骨架中跳动的脏器。

伏羲的状态并不比盘古好，他将女娲身上的“毒素”全部转移到了己身。虽然无法拔出女娲身上的“祸种”，但也能让她再苟存一段时日，代价便是女娲的痛苦全部转移到他的身上。

仅凭一身承受他和女娲的“排斥”，也难怪他明明最晚中招，却比小柒还要早走。

小柒的状态也不好，储神石慢慢失去效用，她的神魂出现在此方世界。她清晰感知着这方世界在排斥自己，那是盘古定下的最初的规则，即使是法则也无法违背。

神魂被挤压、抽离，她的脑海“嗡嗡”作响。

“差不多了。”

模糊中，她听到了穷奇的声音，这家伙开口就肯定没好事。她艰难地抬起眼皮，狐瞳缓缓转向穷奇。

“他们还活着吗？”

谁？谁还活着？

小柒的意识开始被剥离，但骨子里的那份傲意让她不肯就此倒下。恍惚中，她看到了有人的身影从黑暗中走出。

“竟然还没死，我还以为伏羲不会轻易放过你们。”这是梼杌的声音。

声音越来越远，小柒强撑着不让自己闭上眼睛。

“看着真惨，”梼杌的语气带着幸灾乐祸的意思，“手被生生扯下来了啊，一定很痛吧。”

来人沉默着，没有回答他的意思。

勉强看清来人，小柒猛地打起精神。竟然让她在这个时候遇到了深古他们，真是冤家路窄。果然，庚辰和白泽的仇，不亲自报她心里不舒服。

来人是深古，但也不止是深古。准确的说，除了钦明和羲晗，当初的十人都在这儿了。

只是他们现在的模样看上去确实凄惨，深古的右臂连根断，看断口、是被人硬生生撕下的。

灵均没了双腿，被正则背在背上。正则耳边溢出红意，嘴角边还有未抹干净的血迹。

徵羽被毁了容，濯涟的眼眶血肉模糊，这双眼显然是废了。

少英和该隐腹部被开了个大洞，他们的伤势换作是凡人早没命了。

零露被深古单手背在身后，生死未知。

除去参战中途就跑了的钦明，几人没有一个是完好的。

“算你们运气好，伏羲居然没有杀了你们泄愤。”

“够了、梼杌，”自八人出现后，穷奇的语气就变得和缓，“我没有想到你们会单独遇上伏羲，很痛吧。再忍忍，我这就让你们好起来。”

“他们...要走了吗？”深古的视线缓缓扫过横倒在地的三位法则。八人蹒跚着聚在一起，望着眼前的他们，神色不明。但出乎穷奇意料，他并没有从中看到憎恨。

“是的，他们撑不了多久了。不用着急，你们很快就能尝到他们的力量了。先吃谁呢？”穷奇的目光锁定了奄奄一息的伏羲，“就他吧，既然他让你们变成这幅样子，那就让他好好补偿你们。”

“不用了，”深古出言打断，他的目光蜻蜓点水般掠过伏羲，而后迅速移到一旁，“我对‘时间’没兴趣，按我们最初说好的。”

他一字一顿道：“我要去鸿蒙，给我‘空间’的力量。”

“好好好，空间就空间，”穷奇纵容他的“任性”，问过深古后他又看向其他人，“你们呢？也是‘空间’？”

七人不约而同地保持着沉默，看着是默认了都要盘古的力量。但四兽擅明察人心，其中又属穷奇为最，他们心里的小九九穷奇知道的一清二楚。

他不是盘古，即使封锁了这方空间他也无法知晓其中发生的一切。但云上有他的眼线，他知道伏羲与八人遇上，也知道在林中伏羲手撕了八人带下来的所有异兽。

他本以为八人会都折在那儿，为此他还难过了一小会儿，毕竟生灵之中唯数人类欲望最重，而深古他们又是人类中的最强。这么好的力量供应源没了，任谁都会难过。

只是没想到谁能伏羲居然放过了他们，这着实是意外之喜。

林中到底发生了什么，穷奇不得而知，但深古他们心中的这份愧疚，他确实感受到了。

不过那又如何，他本就不是真正在意他们的想法。倒不如说，人类的情感越浓烈、内心越纠结，他们趁虚而入的空间就越大。这于四兽而言本就是好事。

心里想是一回事，面上表现出来的又是一回事。在八人面前，穷奇始终都是一副无限包容的淳良模样。

不止是他，饕餮也是。但与穷奇不同，饕餮是真的喜欢人类。人类的贪婪总会让他心生欢愉。

“那你呢？我猜你会想要‘司火’的能力，不过这你可能需要和小桴澐商量一下，毕竟我们当初答应了她，狐祖的躯体归青丘所有。”

“钦明，我是很想偏心你。但你也知道，我是个守信用的法则。”

“钦明”二字一出，八人同时一怔。他们随着穷奇的目光看去，钦明缓缓从树后走出。

看着完好无损的他，八人一时心情复杂。

“上面如何？”

“放心，我已经处理好了，没有命令它们不会轻举妄动。”

“我知道，”穷奇的脸上满是赞许，“你办事我一向最放心不过。”

面前的狐狸不复初时见的那般令他惊艳，但不知为何、在他眼中她依旧美丽。注意到他的视线，小柒迟钝地转了过来，眼中慢慢有了他的身影。

慌忙移开视线，他不敢看她。知道穷奇擅洞察人心，他压制着自己的情感，让自己平静下来：“我要她的惨躯。”

“钦明，这事你得和桴澐商量。”

小柒安静注视着一切，她冷眼看着他们像对待食物一样对他们三个指指点点、缄默不语。她确实虚弱，但火的特性之一便是星火可燃。她是火的法则，只要还有一口气，她就不是真正束手无策。

穷奇他们还在商议，她闭眼趴下、假装自己已是油尽灯枯。在无人注意的地方，她悄悄地积攒着最后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