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柒还没什么反应，温简和释净却都呆住了。

“你是说、你肚子中的是你和赵城主的孩子？”

姬芙没有说话，面向几人的脸上依旧挂着温柔的笑意。虽然无言，但这笑便说明了一切。

温简和释净都以为姬芙的肚子是她为了掩人耳目化出的假象，从没想过会是这种结果。

可这种事听起来简直是匪夷所思。温简看向一旁的释净，他双眼微微瞪大，显然也是难以置信。

无论是人还是魔，一旦开始吸收天地之气，他们体质就会发生变化。

金丹结成不仅仅是形成一枚灵丹这么简单，它更代表此人脱胎换骨，从此脱离凡人的行列，成为被大道标记的存在。

修道者和魔，两者与凡人虽然外形相近，但其实算是两个不同的物种。

修道者和魔结合还能诞下子嗣，任溪知口中、尽沙城中的人魔混血便是散修和魔修的后代。但凡人和魔之间能够留下后代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可这样的事确确实实发生在温简和释净眼前，一时间两人真的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姬芙理解两人的心情，手护在腹前，她柔声说道：“我也以为人和魔之间是不可能的，可这个孩子是真实的。连庭郎都不知道，我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时有多激动。”

府中的魔气全都回到了姬芙身上，她所站的位置瞬间魔气滔天，缓缓抬头看向小柒，姬芙的音色变得沉重：“所以我决定了，无论付出何等代价，我都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魔气的威势还在攀升，不知是她隐藏了实力还是用了某种瞬间提升修为的秘法，姬芙给温简两人带来的威压越来越重，这已经不止是化神的水平了。

周围氛围越发沉重，空中的氧气一点点被剥离，除了赵铭庭外的人逐渐开始呼吸困难。

浓重的魔气中，姬芙的身量似乎高了些，她的肤色更加白皙，五官也变得精致，最引人注意的是她那双红意外散的魔瞳。

面对姬芙的变化，小柒“啧”了一声：“不仅是气息，你居然连修为都隐藏了。这次是我看走眼了。”

按照小柒的猜测，姬芙的实力应该在化神，所以她才说温简勉强可以对付。可火力全开的姬芙真实修为直逼合体，虽然还不到合体，但估计也在炼虚后期附近。

看这女人一副要跟人拼命的模样，这下只能小柒出手了。

向前踏出一步，小柒的身形慢慢长大，身后的七尾慢慢变长。顾忌着庭院的大小，小柒长到一人高就停了下来。

稍微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筋骨，小柒甩了甩脑袋看她：“你确定要跟我打？”

“大人如果愿意放过我，我自然不想和大人动手。”

“不是这个意思，”小柒其中一尾指了指身后的赵铭庭，“看你的模样挺在乎这个凡人的。你就不怕我们打起来不小心把他给弄死了？”

小狐狸的坏心眼出现了，她侧着脑袋，幽蓝色的狐瞳中满是戏弄的意思：“或者我现在直接就弄死他，免得你顾忌那么多，打起来不爽快。”

这般说着，她的尾巴卷向了赵铭庭，看样子是真的要把人捏死。

“不要！”姬芙大呼一声扑了过去，双臂一张护在了赵铭庭身前，“这是我们之间的事，请大人不要殃及无关的人。”

姬芙出现在人群中时，身上还冒着纯黑的魔气，周围的下人见了急忙涌向外侧、意图远离她。

“你看，凡人就是这么薄情，”小柒的语气带了点哄诱的意味，“你在意他们，他们却怕你，甚至想让我杀了你。他们无情，你又何必有意，不如让我杀了他，绝了你的后患。”

姬芙态度坚决地站在赵铭庭身前：“我不在意其他人，你要杀便杀，只有庭郎你不能动。”

“啧啧啧、真是痴情魔啊，我看着都要感动了。”

一旁的释净看着这幅场面，心底生出奇异感，他看向温简：“温施主，我怎么觉得狐施主才是坏人？我们要不要去阻止一下，小僧担心狐施主真的伤了赵施主。”

知道是小柒喜欢捉弄人的毛病犯了，温简眸中含笑，无奈向释净解释：“法师放心，小柒有分寸。她只是...忽然童心泛滥了。”

思考了一阵，温简好不容易想出一个委婉的说法，成功让释净愣住：“童心？”

灵兽的童心都这么特别的吗？

小柒的戏弄成功惹毛了姬芙：“无论是孩子、还是庭郎，我都不允许你伤害他们！”

话音未落，姬芙的魔气忽然四散、侵入了周围凡人的脑中。他们眼中的惊恐还未化去，忽的一僵，而后眸色慢慢转成赤红。

“糟了。”

眼看着被控制的众人同时袭向小柒，温简突然低呼一声冲了出去，想抢在小柒面前打退这些凡人。

这些凡人再多也对小柒造成不了伤害，释净还在疑惑温简的举动，下一秒他就知道了答案。

小柒轻慢的语调悠悠传入众人耳中：“这招对我可没用。”

第67章 魔胎

温简再快也不如小柒的速度快，才踏出一步，他便看到狐尾横扫、毫不留情地抽飞众人。

释净明白了，温简担心的不是小柒，是与小柒为敌的凡人。

小柒可不是温简和释净，凡人和魔她都一视同仁，丝毫不会考虑尾下留情这种事。姬芙这招或许能限制住温、释两人，但对小柒可没半点效果。

连忙跟上温简的脚步，两人御气在半空截下被抽飞的众人。

庭院一下被小柒清理干净，只剩下了赵铭庭一家。

懒得跟姬芙磨蹭，小柒一爪拍下，直接把她拍进坑里。

虽说是炼虚后期，但小柒修为是合体中期，几乎比姬芙高出一个大境界，对付她自然不费什么力气。

不过炼虚后期的魔修可没那么容易被打死，小柒一爪下去她不过是吐出一口掺杂着碎末的血，然后断了几根骨头而已。

“呦，不愧是炼虚境，真耐打。”

小柒正打算补多几爪，姬芙身前突然多出一人。

那人挡在无法动弹的姬芙身前，闭眼大喊：“仙狐大人请手下留情！”

小柒可不管这么多，假装没听到，爪子继续拍下。这一幕正好被赶回来的温简看到。

“小柒，不可。”

温简的声音很轻，但清楚地传到了小柒耳中，温简知道她听到了。

咂嘴“啧”的一声，在距离赵铭庭头上半寸不到的位置，小柒收住了爪子。抬头看向还在半空的温简，小柒狠狠瞪他一眼。

隔空朝她浅浅一笑，温简慢慢降到她身边，伸手摸了摸大狐狸：“小柒真棒。”

“少来，”一尾拍开他的手，小柒撇过头，“我不管了，你爱怎样怎样吧。”

能成功叫狐狸住手的，温简还是第一个。

难得起了玩心，想要好好欺负这魔修，结果被人打扰、兴致全没了。小柒在深深反省，是不是她太宠着幼崽了，看把他给惯的。

剜一眼半死不活的姬芙，小柒转眼变回小狐狸的大小，纵身一跃跑到了凉亭顶上，只留给温简一个背影。

“阿弥陀佛，狐施主这是？”

小狐狸平时懒得很，又爱享受。能让人抱着就绝不下来自己走，尤其爱赖在温简的怀里和他背着的箱子里。难得看到她这副不愿待在温简身边的模样。

温简笑容无奈：“不小心惹它不高兴了。”

习惯性道声佛号，释净看他的目光满是同情。

确认释净一人就可以应付现在的姬芙，温简果断交代道：“这里就先交给你了。”话一说完，他跃上了凉亭、试探着走到小狐狸身边。

被撇下的释净无奈摇头，转身看向赵铭庭夫妇。

“阿芙，你怎么样了？”

“庭郎、我们的孩子......”

虽然不知道姬芙肚子里是个怎样的怪胎，但那好歹是条生命。

“阿弥陀佛——”

释净走到姬芙身边蹲下，双指按上她的手腕探知她的情况。

不愧是魔修，即使母体伤重至此，魔胎也没有要流产的迹象。但此时的姬芙着实不算好，不需要小柒补多两爪，放着不管她很快也会玉殒。

这下释净犯难了，这魔修他该不该救？

他本就是为了除魔而来，更何况这魔身上背着人命、还和城中凡人魔化一事有关，此等邪魔不能不除。

可不救吧，这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母体一旦死去，这魔胎再怎么顽强也活不下去。最重要的一点，他是佛修不是医修，他的灵力对魔修而言是剧毒，换句话说就是、他救不了。

姬芙看出了释净的为难，她一把抓住了释净的腕：“大师，我愿意伏罪，只求您救这孩子。”

“不，大师，请你救救阿芙！”

“阿弥陀佛，恐怕小僧无能为力，”他耐心向两人解释，“小僧是佛修，如果出手只会加重你的伤势。”

“不需要救我！”姬芙的模样有些狰狞，“只要救这孩子就好！”

“阿芙！”

“这孩子已经足月，不久就可以降生。但我已经撑不到那个时候了，等会我会把孩子转移到魔丹中，请大师在我死后剖尸取丹。魔丹中的魔气会给孩子提供养分，即使我不在了孩子也能活下去。”

“这...”

“请大师务必答应我，我会把所做的一切如实相告。”

腹中的孩子毕竟是无辜的，斟酌不过片刻释净便应允下来。出家人不打诳语，得到释净的承诺，姬芙安心下来了。

将头轻轻靠在赵铭庭的怀里，抬头看他，姬芙的目光重归温柔：“当初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时，我很是惊喜。而且不知是不是混了一半人类血脉的关系，这孩子对魔气的需求也少，这点魔气对我而言不算负担。”

“可在两个月前，这孩子突然疯狂吸取我的魔气，不过两日便超过了之前八个月的总量。这样下去我的身体会受不住先垮掉，可在嫁给庭郎后我便发誓不会再吃人，家畜的血又不足以供给我足量的魔气。就在我犯愁的时候，‘军师’出现了。”

第67章 魔胎

“军师？”温简抱着小柒来到几人身边，看样子已经是哄好了，“军师是谁？”

姬芙摇摇头：“很久以前她出现在魔主身边，魔主让我们唤她‘军师’，其他的我不清楚。”

“长相呢？”

“她总是穿着一身紫袍，我不知道她长什么样。”

“她找你做什么？”

“她听到了我的叹息，知道这孩子是凡人的孩子后，她起了兴趣，想助我把这孩子生下来。”

“知道我不愿吃人后，她给了我一颗‘种子’。她说、这种子只会吸收人的一点点精气，并不会对人体造成伤害。让我将它放在人多的地方，种子会自己吸收人的精气，然后主动反哺给我，以此助我增长魔气。”

“府中人平时虽会外出，但接触的人不算多。所以我就将目标放在了上门送菜的货郎身上，那种子被我放在了货郎的货匣里。”

“就像军师所说，之后每天都有精气自发流入我的体内，这些精气足够我养育这个孩子。等了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听到城中有人离奇死亡，说明这点精气对城中凡人而言确实无关紧要。我彻底安心下来养胎。”

“本以为养胎的日子会像想象般平静下去，直到那天释净大师住进了城主府。庭郎与我说大师只是游历至此，但我知道大师每日出门都在调查什么。”

“许是大师感知到了我的魔气，但我自认为没有伤害凡人，便没有阻止大师的打算。可后来又来了一位大师，我开始慌了。我即将临盆，一旦孩子出生，他身上的魔气肯定是瞒不住两位大师的。我担心两位大师会不分青红皂白将我的孩子除掉，所以......”

剩下的话她藏在喉中、支支吾吾，温简贴心地帮她把话补完：“所以你想将魔修的身份栽赃给陈大娘和赵恩净，以此保全自己。”

上方的赵铭庭和他们身后的赵遇释脸色都不太好，姬芙没有看他、低头承认：“是我鬼迷心窍了。”

“等等，”细细揣摩她的话，温简发现了不对劲，“你说，你是因为担心我和法师对你的孩子不利才出手的？”

“是，”姬芙点头认下。

温简与释净对视一眼，事情不对劲。

“一个月前，你是否控制了城中一名男子袭击他的家人？”

姬芙闻言一愣：“我为什么要无端端控制一个男人袭击他的家人？”

“你说你放的种子只会吸食他人的些许精气，不会真正伤害到凡人？”

“是。”

“你可知被你种子吸去精气的凡人都在逐渐魔化？”

“魔化？”姬芙瞪大了双眼，“没有灵气的凡人也能魔化？”姬芙的反应不像是在说谎。

“除了赵恩净，被你操纵的陈大娘和陈娘子都在魔化中。”

释净御气将倒地的陈大娘扶正，掀开了她的眼皮，即使是昏迷状态，陈大娘的瞳色依旧还是深红。反观赵恩净，赵遇释忙掀开她的眼皮，瞳色还是黑的。

温简继续解释：“赵恩净单纯是被你的魔气所控，所以问题不大。但陈大娘和陈娘子都被魔种吸去了精气，已经开始魔化。”

“一个月前，城中一名男子魔化袭击了他的家人，因为他当时行动不便从床上摔了下去，撞到脑袋当场死亡，所以没有造成更大的伤亡。”

“后来，城中越来越多人出现了食欲不振的现象，这与那名魔化的男子最初症状相同，这才是我们前来的真正原因。”

“原来如此，”知道一切都是骗局、是军师骗了她，姬芙深深闭上了眼，“无论如何都是我的错，请两位大师放过这孩子。”

“在孩子出生后，如果他是与我一样是魔，就请大师收留这孩子，约束这孩子，不让他为祸世间。如果他只是个凡人，”姬芙拂上赵铭庭的脸，“请大师将他送到逐鹿，找一户偏远的人家收留他。他的身世奇特，如果继续待在这里，他不会快乐。”

“不，”听到妻子说这话时，赵铭庭一直在摇头，“阿芙，这是我们的孩子，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这是我最后的冀望，”艰难推开抱着她的丈夫，姬芙抹去嘴边的血迹，忍痛跪下、额头重重磕地，“望两位大师看在稚子无辜的份上，帮我这一次。要杀要剐，姬芙悉听尊便。”

一旁的赵铭庭爬起跪下：“求大师放过我的妻儿。”

父亲都跪了，身为儿女的有什么理由还站着，身后的赵遇释和赵怀仙齐齐跪下。

询问的目光看向温简，温简点头示意，释净重新面对这一家人：“阿弥陀佛，姬施主所愿，小僧记下了。”

“多谢大师。”

重重三磕头，姬芙直起身、目光决然，她的右手指甲泛黑、指尖尖利，五指呈爪掏向自己的心窝。

“阿芙——！！！”

在众人震惊的神情中，她五指收拢，场中响起轻微的破裂声，而后“砰——”姬芙倒地。

仰面望着天空，姬芙轻喃：“你本该是位平凡的母亲，对...不...起。”

爱人永远闭上了眼，赵铭庭撕心裂肺的声音在庭院中回响，唤醒了倒在隔壁院子的下人们，唤醒了昏睡的赵恩净，却唤不醒近在眼前的心上人。

释净为她诵了一段往生经，然后依她所言，剖尸救子。

圆球状的魔丹被取出，里面隐隐传来心跳声。在魔丹被取出母体的一瞬，凡人的精气从四面八方涌来，灌入魔丹中。

温简和释净同时警惕：“怎么回事？”

奇异的波动从魔丹中产生，小柒也被勾起兴趣，起身察看。

细微但清脆的破裂声响起，引去了场中所有人的注意。母体的最后一丝魔气流入魔丹的那刻，魔丹上出现了清晰的裂缝。

裂缝在慢慢扩大，其中传出了孩童的哭啼声。

哭啼声越来越响，魔丹从裂缝处开始消散，慢慢地魔丹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白净的婴儿。

“是...凡人？”释净没有从这孩子身上感受到一丝魔气。

“不对，你看，”温简食指轻点在孩子的额间，从中引出一丝黑气，“不是魔气，这是灵气。”

温简的语气很肯定，释净微微睁大了眼，反应过来黑色灵气的含义后，他的眼底漫上惊意：“是极为罕见的暗灵根？”

“嗯。”

凡人和魔修居然生出一位修道者，而且还是极为罕见的暗灵根。这般奇迹，难怪释净也稳不住心绪。

众人都被眼前之事吸引，包括小柒在内，在场所有人都没有发现，庭院的一角闪过一道紫影。

魔界的一角有一个巨大的王座，王座上坐着一位面目清秀的小少年，忽然间，少年面前多了一个人，那人身穿紫袍、看不见其真容。

少年、即魔主缓缓睁开眼：“这次在外面玩了很久。”

紫袍中传出一道女声：“整天闷在这里，你不烦、我都烦。”

“看样子、你玩得很开心。”

“还不错，我去试了试魔种，效果还算可以。而且我还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

“嗯。”

“你不问问我是什么事？！”

“好吧，”魔主无奈叹了口气，“是什么事？”

“嘿嘿嘿——”

女子席地而坐，空旷的大殿只剩下她一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