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担心什么，越是来什么。

粘罕来了。

斡离不见到粘罕的时候，差点认不出来。

粘罕头上顶着一个厚厚的皮帽子，眉毛胡子不翼而飞，一张黑脸光秃秃的，右边脸颊上还有被烧过的痕迹。

“粘……粘罕，你这是？”

粘罕脸上的表情比吃屎还难看，“昨晚被宋军偷袭，四处放火，我的军帐也被点燃了。”

斡离不闻言，原本灰败的心莫名地好受一些。

还好，不是我一人倒霉，还有更倒霉的人。

斡离不把视线从他的脸上移开，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晦气！”粘罕朝地上吐口唾沫，“昨晚正搂着一位宋朝帝姬睡觉，半夜时分突然起火了，而且这火极为邪性，怎么扑都扑不灭，待我冲出军帐，发现到处都在着火……他娘.的！还有几个猛安和谋克被人割了脖子，死球了。”

斡离不听到这里，舒一口长气。

他这里还了人，原本担心粘罕知道后会笑话他，这下好了，粘罕那边也死了人，大家谁都别笑话谁。

不过，真珠大王设也马被弄成那副鸟样，怎么向粘罕交代呢？

正发愁呢，粘罕四处张望着，问道：“我儿在哪里？怎么没见到他？”

斡离不硬着头皮回答道：“他昨晚也受了伤，还挺重……粘罕，这是我的疏忽，我……”

粘罕一听自家儿子受伤了，忙打断他的话，说道：“让人带我去看看。”

“就在那边的屋子里，我带你去看。”

斡离不亲自带着粘罕走进一座院子，还没有进门，就闻到一股草药刺鼻的味道。

设也马躺在床上，高一声地一声地哼哼着，当粘罕看清楚他的惨状后，身子晃了晃，好悬没有摔倒。

宋军下手也太狠了，双手双脚全砍掉，连胯下的卵蛋也割了。

这是要让设也马生不如死啊。

最要命的是，子孙根没有了，以后怎么传宗接代？

粘罕站在设也马的床边，气得浑身颤抖，脸色铁青。

半晌，粘罕咬着牙道：“斡离不，我要屠城！”

斡离不苦笑：“开封城内仅百万人，杀不完的。”

“一时杀不完，那就慢慢杀。”

粘罕说着，抽出腰间的佩刀，猛地一挥，设也马的人头就被砍掉了。

因为毫无征兆，斡离不根本来不及阻止。

“粘罕，你……！”斡离不怔怔地看着床上射也马的尸首，知道该说什么。

“人已经废了，与其让他活着受罪，不如死了去球。”粘罕说着，大踏步出了房门。

斡离不赶忙追了出去。

两人骨子里都是心狠手辣的角色，但又有所不同。

斡离不为人精细，做什么事情都比较执着，喜欢谈论佛道，再加上面相丰腴似佛，看上去仁慈善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所以，斡离不在金军中赢得一个“菩萨太子”的称号。

事实上，论起阴狠毒辣，斡离不一点都不比粘罕差，只不过藏得比较深而已。

粘罕则性格暴躁，杀伐决断毫不拖泥带水，说干就干。

宋军竟敢偷袭，还把他的儿子弄成这样，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斡离不追上他，劝道：“粘罕，你想杀人为设也马报仇，心情可以理解，不过，我们身处大宋腹地，粮草又被烧了大半，实在不宜再继续待下去了。”

“嗯！我这就带兵屠城，给我一天时间。”

粘罕的语气无比冰冷。

看样子他已经下定屠城的决心了。

斡离不见劝不住他，也就不再劝了，反正宋人的死活，他毫不在乎，只要粘罕不把设也马的死归罪于他就行。

就在此时，阇母一掀帘子从帐外闯进来，气喘吁吁地道：“张天王来了！”

“谁？”

“张士勋，他单人独骑，亲自来下战书了。”

“张士勋被郭药师包围在张小庄，他怎么能出现在这里？叔父，您看清楚了？真的是张士勋？”

“应该是他，黑盔黑甲，骑着一匹黑马，手持一杆方天画戟，大宋军将除了他，没人这般打扮。”

阇母曾在张士勋那里吃过一次亏，对张士勋的装扮印象深刻。

“走！出去看看。”斡离不跳上战马，对粘罕道：“你不是早就想会一会这个张天王吗？一起去吧。”

“万万不可！”阇母赶忙阻止，“张天王颇有神通，随手一指，就能召唤天雷杀人于无形，上次我带人攻张小庄，假扮我的替身就是被他召唤天雷所杀。”

斡离不听了，勒住马缰，随即叫过两个亲兵，“你们俩扮成我和粘罕元帅，一会出寨，我叫你们说什么，就说什么。”

两个亲兵不迭答应，跳上战马。

几个人骑马驰出青城寨，远远看到一人一骑立在一箭之地。

正如阇母描述的那样，这人黑盔黑甲，胯下骑一匹黑马。

在白皑皑的旷野中，显得格外突兀。

斡离不、粘罕一行径直来到这位宋将面前数丈之处停下。

“对面可是张士勋？”假扮斡离不的亲兵大声喝问。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就是张士勋。”

斡离不这边，所有人都握紧手里的兵器，上下打量他。

早在大举侵宋之前，众人就听说过张天师的大名，第一次攻宋时，金军还在他手上吃过几次小亏，阇母更是在他那里栽过一次跟头今日一见。

包括斡离不、粘罕在内，众人都对张士勋格外好奇。

由于张士勋戴着黑色面具，看不清他长相。

这愈发使他显得神秘。

张士勋用方天画戟指着这边，轻蔑地道：“斡离不，粘罕，临阵鬼鬼祟祟躲在后面，却让两个小兵假扮自己，身为金国元帅，做出此种可笑行径，实在令人不齿……出来吧，别像个娘们儿似的让人看不起。”

斡离不和粘罕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出惊骇。

早知道张士勋颇有神通，却从没有料到他这般厉害。

既然被人家识破了，斡离不两人也不好再藏着，只好硬着头皮从部下身后出来。

“哈哈！素闻你神通通天，乃大宋皇帝御封的国师，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斡离不打着哈哈，催马来到张士勋面前，“我乃大金国东路军元帅完颜宗望。”

粘罕手里攥紧狼牙棒，紧跟着道：“我乃大金国西路元帅，完颜宗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