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晓旭回了江城，去看刘念时带上了在当地买的特产，还有照片。其他礼物不用说，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小的山。刘昊家里，也已经有了些小型派对的装饰了。

“你来了，还以为你赶不上呢。”林淮在贴天蓝色的气球，地上还有些粉色、金黄色的。陈曦在抱刘念玩儿，刘昊在厨房准备午饭。

“嗯。”说着，杨晓旭把礼物放下。邓泽宇的事，他准备晚些时候回去时跟林淮说。

“是杨叔叔来啦，快看。”陈曦把刘念放下来，刘念看到了杨晓旭，连忙笑着伸出双臂，同时向他跑去。杨晓旭蹲下来一下子就把她抱起来，用侧脸贴了贴她的脸。

“小姨父。”

“该叫叔叔，刘念。”林淮转过身来，打趣地说。刘念喊他叔叔，前段时间在他的威逼利诱下，才开始改口喊“舅舅”。

“小念念嘴真甜，是不是呀？来，看看姨父给你带的生日礼物。”杨晓旭没有看林淮，抱着刘念步履轻快。

“这家伙。”林淮看着他们的背影，有些嫉妒。

“小心点，别把气球压爆了。”陈曦走过来帮他递着气球。左手上，戴着求婚戒指。

“我也嫉妒你。”林淮转过身，叹气。

“你还嫉妒我——”陈曦在他后背上拍了一掌，力道不轻。刘念可喜欢陈曦了，在林淮又恳求又逼迫让她喊他“舅舅”时，她老早就喊陈曦“舅妈”了。

有不少贵重的礼物，是谢序林从首都寄来的，他这个大忙人，一年都见不到一两次，他们也就没有期待让他在刘念生日时回来聚聚。不过，薛妮的女儿的生日，他每年都记得给她买礼物。

“看，这个姐姐跳舞好不好看？”杨晓旭带回来好多照片，城市，山林，草野，大漠，还有海洋，也不乏人物摄影。刘念在一张舞者的照片上停留了很久。

“姨父的手链真好看，有花花。”刘念眼神往下移，看见了杨晓旭手腕上的茉莉花环。她的小手轻轻摸着，原来不是茉莉花，这个花花有些大，还不会枯萎。

“是小姨编的吗？”印象中，小姨父一直戴着这个花环，他一定很喜欢。

不过，爸爸还有奶奶，都告诉她，不要在小姨父面前问“小姨去哪儿了”。她以前问过一次，晚上爸爸给她拆头发时，说这么问小姨父会伤心。

小姨父是大人了，也会哭鼻子吗？

不能在小姨父面前问小姨去哪儿了，好像跟不能在爸爸面前问“妈妈去哪儿了”一样。不过，爸爸会跟她说，妈妈去很远的地方了，她和小姨一样爱她，只是不能给她写信。

“小念念真聪明。”很少听见刘念在他面前提“小姨”，今天突然这么一说，杨晓旭心里热热的，感觉离她好像很近。

“来，我们继续看礼物。猜猜这个是什么？”杨晓旭在拿礼盒时，碰到了另一个礼盒。礼盒掉了下来，里面的瓶子滚了出来，一瓶装满千纸鹤的瓶子，色彩斑斓。

杨晓旭弯腰捡起时，手碰到瓶子的那一刹那，感觉时光快速飞逝，光影在回溯一样，有一种强烈的宿命感，他好像碰到了赵嫣的手。

“小念念，要不要打开看看？”如果刘念仔细看他的话，会看见他的眼眶有些微红。

刘念点了点头。杨晓旭坐在地板上，一只手臂揽着站着没多高的刘念，他俩一起慢慢拆开礼盒，还没打开完，刘念就在原地跺着小步子，拍着手激动地说是小姨寄来的。

一瓶千纸鹤，还有一瓶同样斑斓的星星。杨晓旭把装着星星的瓶子拿起来，往事又涌上心头。

他浅笑着，泪光有些闪烁。

“还有小姨画的画，写的信。”画，还有信，赵嫣每月都给她寄。每月月底，她都盼望着爸爸晚上给她读信上新的内容。

杨晓旭小心翼翼地打开画卷，是她比较擅长的油彩画，画的是被矮矮的山围成一角的海，一个女孩儿站在山坡的草地上面朝大海，吹着风。草儿高高的，绿绿的，被风吹得低着头。

还有晚上海边放烟花的场景，有女孩撑着伞。烟花烂漫。

“小姨父，你给我读信吧，看看小姨写了什么。”刘念抱着一袋满天星的种子，另一只小手拉着杨晓旭的衣角。

“好。”杨晓旭深吸一口气，脑袋轻轻靠在刘念身上，打开信封，慢慢念起来——

亲爱的小念念：

小姨又给你来信了。

上次小姨给你寄的向日葵种子，你喜欢吗？向日葵每天都追随着太阳，长得金灿灿的，关键是，熟了还可以吃瓜子，是不是很不错？

听爸爸说，你都会给花园里的花儿浇水啦，还给家里的狗狗每晚讲故事，说悄悄话，小念念真棒。最近有没有长高？还会在睡觉前哭鼻子吗？有没有交到好朋友？

小姨这段时间去了好多地方，拍了好多照片，还写了好多稿子。

有一次，小姨和同事们冒着大雨去爬山，穿着雨衣衣服都湿透了，地上泥巴太滑，一不小心还摔了一跤，腿上被断了的竹子划了一道细细长长的口子，直冒血呢，但小姨一点也不害怕，只觉得痛快。摔在地上，脸脏脏的，天空下的雨都打在脸上，还给小姨洗脸了呢。

一切都干完了，去溪边洗手洗脸，才发现自己成了泥人，小姨当时就在想，万一小念念和舅舅在，肯定一路上会笑话我……

对了，那时候雨停了，小姨看见了彩虹，蹲下来洗手的时候，一条小鱼还跑进了小姨的手里，那小鱼好漂亮，小小的，滑滑的，和溪边柔柔的青苔颜色差不多。

小姨现在做的，全是有趣，而且有意义的事。我们冬天过年的时候，去祖国的边防看那些最坚毅的英雄，是他们在默默保护我们。零下几十度周围全是雪花，大雪纷飞，黑夜无光，时间就像静止了一样，他们睫毛上，都是厚厚的积雪；

夏天天正热，我们去采访一群比你大点的哥哥姐姐，他们的爸爸妈妈在很远的城市工作，哥哥姐姐会做的事情可多了。我们穿过了一大片玉米地，跨过了大片大片的稻田，对了，有个小姐姐很喜欢跳舞，她梳着长长的辫子，每天都在稻田上踮脚，转圈，那勤奋的模样，我好像看见了你妈妈小时候的样子；

赶了很久很久的夜路，早上山里面起了浓雾，野柿子挂上了冰霜，你抿一口的话，会觉得这世上再也没什么糖果比得上此时的柿子甜；

等到了山顶，太阳出来驱散了雾气，眺望下面的田野，你又会觉得心旷神怡，所有烦心事都一扫而空……

当然还有些惊险刺激的，就像电视剧里的卧底一样，坐很久的车去跟踪，还有深夜去拍照，被狗追，被人赶……小姨还有同事们每次都能逢凶化吉，是不是很厉害？每次做这些事儿的时候，小姨心里又紧张又有成就感，有很多事很多人因为我们的力量，在向着好的方向慢慢改变。

小念念，小姨在做自己热爱的事。你要好好长大，慢慢长大，最好呀，识字了，每天都写写日记，等后来你会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就长高了，长得比花园里的花儿还要高，比狗狗还要大，还会结识一群好朋友，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就像爸爸和妈妈一样。

最重要的是，你要好好爱自己，爱你喜欢的人，喜欢的事，喜欢的东西。这样，你就可以成长成为一个自己的英雄，坚强而又勇敢，像向日葵一样，不怕风吹，也不怕雨淋，只管自己好好地向着阳光，开出温暖和悦的花朵来。

到那时候，你的心就是自由且无畏的，任何东西都不能勉强你，束缚你，就像风一样，你想去看海，想去天空，想去峡谷，想去哪儿，都可以。

小念念，世界灿烂盛大，有趣的人，有趣的事，在这个世界上星星点点，你要永远念着对生活的期许和热爱。妈妈喜欢天蓝色的满天星，小姨这次给你寄了种子来，你一定会喜欢的。

后面附上了小姨的照片，以后哪天小姨回来看你，你别认不出我哟。

爱你的小姨

刘念对赵嫣来信的内容一知半解，如果是爸爸念的话，他一定会经常停下来给她解释的。小姨父虽然读得慢，但他读完后愣愣的，半天没有吭声。

“小姨父。”刘念看着杨晓旭的双手有些颤抖，她觉得小姨父有些难过，因为小姨信里没有提到他。她两只短短的手围着杨晓旭的脖子，乖乖地贴着他。

杨晓旭也把脑袋轻轻靠在她身上。他取出信后的照片，照片里，赵嫣穿着白色的衬衫，森绿色的长裙，笑容灿烂温和，很是久违，像旁边的阳光一样。

背景是一座老城，黄角树，爬山虎，阳光金黄，树影斑驳。

此时，远方，谢序林西装革履，躺在酒店的床上。窗帘把阳光遮得严严实实，屋里一片昏暗。今晚又有应酬，他现在还没从昨晚灌的酒中醒过来，又或者是太累了，似梦半醒，睡得并不踏实。

不过，这样疲惫操劳的日子，他甘之如饴。

山林里，悟生并腿跪坐，面对着佛像闭眼敲引磬，小声地念着经文。后山的油菜花海稀稀疏疏，青绿一片。

赵嫣坐在火车的窗边，她望了很久外面。有消息发来，她低头从包里掏手机时，看见了以前放在包里的护身符，旁边还有前段时间买来的早已干枯的红玫瑰。

看见护身符的刹那，她眼神有些暗下来，几秒后，她把护身符放进包里，又转头望向窗外连绵不绝的青山和旷野。

“杨晓旭，也许我们明年就结婚，也许我们永远都不会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