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我已按照您的吩咐，将她关在暗牢之中，这是牢房的钥匙。”

圣万生从怀中掏出一把钥匙，双手奉上。

陈安没有说话，接过钥匙后，将其紧攥于手心，然后向暗牢所在的方向走去。

整个神剑宗，唯一能让他产生情绪波动的人，也只有她了。

将她一手养大，教他功法，带他练剑招的师尊，神剑宗的九长老灵漪。

“怎么感觉师父突然怪怪的？”

圣念儿有些茫然的看着陈安的背影。

她太熟悉陈安了，隐隐能感觉到方才陈安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太正常。

“她是师父曾经的师尊，也是将师父养大的人。”圣万生注视着陈安的背影，叹道：“纵然再恨，终究是有养育之恩。”

“他们都觉得师父冷血，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那是因为师父心中有恨，有无法释怀的恨意。”

“师父既选择单独把她抓起来，应该还是不想让她死吧。”

换位思考一下，他大概能感觉到陈安的心性。

假设有一天陈安与魔族决裂，他应该也会无比痛苦，不知该如何抉择。

更何况……对方曾一手将陈安养大。

……

暗牢。

“你来了。”

灵漪盘膝坐在牢房中，清冷的凤眸缓缓抬起，看向门外之人。

“师……”师尊二字差点脱口而出，陈安改口道：“你果然知道本座会来。”

“以前的小安是不会自称自己为本座的。”只看了一眼，灵漪便已重新闭眸：“你果然已经不是他了。”

没有人会比她更了解年少的陈安。

十年前，审判之地时，她便已察觉到异常。

十年后，陈安再临神剑宗之时，她虽然一言未发，但却与其交手，更加确认心中所想。

今日再见，已是可以下定论了。

“本座是不是陈安，对你来说重要吗？”陈安摇头一笑：“你的心中，只有神剑宗，只有那个将本座逼到入魔的宗门。”

最痛的还是那刺入胸口的冰魄剑。

纵然轮回之苦，亦是无法比拟。

他最信任的人，也是最爱他的人，从来都是师尊灵漪。

“可我今日前来，却不是为了神剑宗。”灵漪摇了摇头，随后仿若独白似的呢喃道：“我没有告诉过小安，我相信他，也没有告诉他，我救不了他。”

“这些都是我欠他的。”

“他身负魔骨，剑仙却想要魔骨。”

“我……同样不想看到他走上魔道，所以选择妥协。”

“我原本以为这是为他好，未曾想却害了他。”

“唉……”

语落，灵漪发出一声冗长的叹息声。

“在你的眼中，人与魔就真的那么重要吗？”

陈安黑缎下的双眸早已泛红，双拳更是死死攥起。

他不信柳月梦的话，却信灵漪的话。

从小到大，灵漪从不会要求他去做什么，参与什么比赛，获得什么样的名次。

她是在将他当成自己的孩子来养。

“魔就是魔，一旦爆发魔性，必将铸成大错。”灵漪平静道：“魔与人……只能为敌。”

灵漪的言语仿若一剂毒药摄入陈安的心脏。

他面色煞白，踉跄着后退数步，突然放声大笑：“哈哈哈……”

只是那笑声听起来却如此令人心疼。

“哪怕是你的孩子，只要是魔……你都会把他杀了吗？”

灵漪清冷的脸颊稍有动容，停了片刻，回答道：“我道心如此，大义面前……无关乎亲情。”

千年前的真相无论是什么，人与魔终究还是爆发了战争。

如此……又怎能和平共处。

诛魔，本就是每一个正道修士的该做的分内之事。

听到这个回答，陈安顿时失魂落魄的跌坐在地，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落地面。

前世的他哪怕被噬魂珠吞噬灵魂，冰魄剑贯穿心脏都没有落泪。

如今……却再也控制不住。

刺入他胸口那一剑，曾是他最想要的答案……现在终于有了答案。

可他却不知该如何面对。

因为在灵漪的心中，这便是她认为的义与情。

就像他认为人不如魔一样，她只是固执偏执的走着自己的路。

倘若站在灵漪的角度，她好像也没做错什么。

可若站在他的角度，他又该怎样才能原谅灵漪，原谅那刺入胸口的冰魄剑？

为什么……偏偏让他这个体内有魔骨的人遇到灵漪？

“你不是他，为何落泪？”

灵漪风华双眸重新睁开，蕴着几分不解。

陈安用衣袖将脸颊泪水擦拭干净，起身道：“你不是我，又怎知我不是他？”

“你总是固执的以为，你觉得就应该是对的。”

“可你从未想过，别人会怎么想，他们做出决定的时候，又是为了什么？”

“师尊……”陈安脸上浮现一抹很轻的笑容，语气如诉：“你杀了我两次。”

他的心，在这一刻终于彻底死了。

“你……叫我什么？”灵漪眸中失色，她来到牢房前，体内的灵气变得极其不稳：“不对，你是小安。”

“现在不是了。”陈安轻轻摇了摇头，他上前将牢房门打开：“你走吧，本源魔气是假的，那是一缕信仰之力，能在最危险的时候，保你一次平安。”

他释怀了，他终于释怀了。

释怀了对灵漪的恨，对灵漪的不解。

自此……形同陌路。

“小安，无论你认不认，为师心中都已有了答案。”灵漪脸上终于有了笑容，她注视着陈安，话音温柔：“只是在离开前，为师还想知道一个答案。”

陈安知道她在说什么，转过身背对着灵漪，大手一挥。

魔气涌动，前世最后的记忆浮现于半空。

许久。

画面散去。

灵漪早已泪湿眼眶，轻声道：“原来你的恨竟是来源于此。”

“两世穿越，却要经历两次同样的痛苦。”

“小安……你受苦了。”

“为师知道我们没有资格求你的原谅，往后余生唯愿……你能安好。”

语落，她静静注视着陈安的背影，清冷的眸中竟然饱含不舍，随后脸上露出了一个很美的笑容。

“再见了，小安。”

“噗！”

一大摊血迹映现地面。

“你！”

陈安猛然回身。

只见灵漪全身的灵力与生命力正快速流逝着，缓缓向地面倒去。

他伸手将灵漪接住，一向坚毅的脸上此刻竟写满了无助与失措，泪水瞬间浸透了黑缎：“为什么？”

自散道统，就算是华佗在世，也无力回天。

“小安。”灵漪很慢很慢的伸出手，落在了陈安的脸颊上，话音无比虚弱：“为师……为师早在来之前，其实就……没有想过……想过要活着回去。”

“只……只是为了……见你一面。”

“你……你说师尊的心中，只有……只有神剑宗。”

“可为师……为师的心中，还有你。”

“为师……为师不愿再……再杀你第三次了。”

最后一字落下，伴随着灵漪的手一同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