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人轻易不敢找银行借钱，但凡借钱就是遇到过不去的大坎：断粮、生重病等等，农村土地包产到户以后经济情况好点，可是打击投机倒把的风头还在，卖菜都不敢，钱还是非常难赚。

一场病就会拖累到整个大家庭破产致贫，后湖村里因为有张学邦，大家遇到困难就会找他借。

只是谁也没料到，利息会有这么高。

很多人以为那时候借钱不用还，那是想多了，不用还的是老赖，而且要债的方式粗暴多了，有背景的人家可能不用还，普通人一分钱都不能欠。

信用社已经在马家沟大队收了几个村，他们是开着卡车来的，车上装了不少家禽家畜和粮食，这些人走后身后一片鸡飞狗跳。

后湖村在最后面，他们要拉三奶奶的猪时，猪叫声惊动了张汉东，跟村民一起跑过去，就看到这野蛮的一幕，他忍不住站在人前跟银行讲理。

银行的人见群情汹涌也害怕了，又把压力踢给张学邦：\"老张，你放的贷，你来搞定吧。\"

张学邦为难地说：“汉东，这件事你别管成不成？这次是县银行统一采取的行动，我们也是逼不得已。”

那个领导听了又叫嚣说：“影响银行收贷，就是损害国家利益，你有钱又怎么样，我照样能把你抓起来。”

张汉东把双手交到他面前说：“好大的帽子，来来来，有本事把我抓走吧。”

跟着来的年轻人可不知道他的来历，见状就要上来拿人，张汉东冷笑着不动。

董小婉说：“皖北县信用社工作方式粗暴，不顾农民死活，我要去县里问问汪县长和你们银行崔主任，银行贷款是让你们帮助人民群众改善生活，不是让你们逼农民家破人亡的。”

张学邦急忙阻拦。

事情眼看陷入了僵局，围观的村民群情激愤，以前没人管也就默默吃亏，现在有人出头，纷纷出来算旧账。

张学邦无奈地说：“汉东，你说现在怎么办？”

张汉东说：“什么叫我说怎么办，是你们不是这么办事的，这样吧，我知道你为难，我跟你去见崔主任和汪县长，我相信领导们看到农民的实际困难，不会束手旁观的。”

领导还想说什么，被张学邦拉到一边说了几句什么，惊疑不定得看着董小婉两人，嘴里嘀咕着怪不得怪不得。

眼见着今天是不能拉走后湖村的牲畜粮食，银行这帮人只好往卡车走去，董小婉开着他的大奔停下来要张汉东上车，银行领导一见拉开车门就要上，张汉东扯开他说：“我们的车有人，你还是坐卡车吧。”

村民哈哈大笑，银行领导恼怒得说：“我要在路上跟你谈谈工作，你怎么回事？”

“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有话到县里说。”

张汉东说着搀扶着三奶奶两个欠钱老太太上车说：“看见没有，群众代表要坐我的车，三奶奶欠了银行的钱，我要带当事人去县里，到崔主任面前说说情况。”

说是跟着卡车，但是张汉东的轿车走得飞快，很快就没影子了，张学邦说：“咱们先回单位吧。”

基层工作方式一般很粗暴，虽然张学邦他们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可现在闹大了，也觉得超出自己的能力，只能马上回单位找领导汇报。

张汉东的车子开到县委大院门口，门卫大爷认识，笑呵呵上前打招呼，张汉东随手扔给他一包烟说：“于大爷，辛苦你了。”

于大爷接过烟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线说：“您实在太客气了，每次来都想着我。”

张汉东说：“我这不是带了吗，自己也没烟瘾留着没用。”

于大爷凑近窗户说：“今天汪县长和地区专员拍桌子了，说是因为农民交公粮的事，今年收成不好，好多村子农民家庭交了公粮后粮食不够吃，要打几个月饥荒。”

张汉东点头说：“谢谢了，于大爷，下次有空咱们再聊。”

董小婉奇怪地说：“你跟门卫聊这么多干嘛？”

张汉东摇头说：“你不懂，县里的事他们这样的人门清，打好关系以后想知道什么，找他们就行。”

“你可真鸡贼，什么都能想到。”

“这有什么办法，咱们在县里又没人，只能用这些笨办法。”

两人走进县长办公室，通讯员迎上来说：\"张老板，你们来了。\"

“小邓你好，汪县长有时间吗？”

汪县长直接从里面走出来说：“小张同志，你怎么来了？”他说着看见了身后的三奶奶两人，有些不明白出了什么事。

他听张汉东把情况说明，也不禁恼了说：“这不是胡闹吗，这么搞，老百姓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他说着招呼通讯员给张汉东倒水，把他们让到办公室说：“你别急，我让老崔来一趟。”

电话还没打呢，崔主任就带着信用社的人赶到了，他满脸怒容看着张汉东说：“张老板，你不了解情况，为什么要干涉我们的催收工作，你知不知道我们的工作有多难做？省里和地区怪罪下来谁能担待的起？”

如果上来就好好说话，张汉东还不生气，不检讨自己的工作方式反而上来责怪别人，火气也被激起来了。

“干扰你们的工作，崔主任，你们那是在做工作吗，那是在逼着老百姓去死，旧社会黄世仁都没你们黑，睁开你的眼看看眼前的老人，你们搬走他们的粮食是让他们去死吗？你们还有人性吗？”

崔主任气得满脸通红说：“汪县长你看，他影响到我们信用社的工作都没法做了。”他的这个反应反倒让张汉东诧异，似乎并没有在里面中饱私囊。

汪县长做和事佬说：“老崔，小张同志还年轻，见不得乡亲受苦是可以理解的，大家都是为了工作，坐下来把话说开就好了。”

说完他又对张汉东说：“小张同志，你别冲动，崔主任也是为了工作，银行贷款不能不收，大家总要有个办法出来，既不影响老百姓的生活，也不能耽误银行的催贷进度。”

他摆出一副两不相帮的意思，张汉东说：“那行，咱们就先来讲讲理，三奶奶今年七十一，五年前老伴生病借五块钱，我想问崔主任，五块钱五年涨到一百一，这利息你们是怎么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