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之夜，镇远侯府热闹非凡。

慕华璃头一回在贺喜的嘉宾之中，见到贺兰当地豪族安氏和毕氏的家主，两个竟都很是年轻俊朗，只可惜分明来者不善。

贺兰君侯李青原身体不好，常年吃药，五脏有损不能饮酒，应当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但这两个世族年轻家主，竟然以喜庆为由强制灌酒。慕华璃一步上前，接过李青原手中酒杯。

那安姓的少主眼下有一颗漂亮的痣，他笑道：“君侯，这是娶了一房悍妇啊？”

李青原：“休要胡说。”

那少主便笑道：“哈哈哈，看来君侯甚是护着小姐。”

慕华璃：“……”

到底是谁趁着热闹，想要惹是生非啊？

她毫不犹豫，直接激将法将两人喝趴。其实慕华璃本身并非海量，当年能把卓妄言喝倒、如今能把这两人喝倒都不是她厉害，而因为她是天生的解酒体。

而且家中也不止她一个如此。

他们慕氏，从她爹到她还有她弟妹都是千杯不醉。殷仙医说少数人是这样，并非酒醒得快，而是酒在他们口中来去本就是水，别说千杯，抱着缸子真当水喝都完全没有问题。

当然，喝倒这两个人并非故事的结束。

慕华璃心里知道，等大婚过后府邸的事情走上正轨，她就要开始帮李青原收拾这群人了。

……

婚宴过后，就是洞房花烛。

李青原明明没有喝酒，脸颊却有一丝微红。

天空一道闪电划过，随即闷雷响起。他牵着她的手，慕华璃清晰地感觉到李青原指尖颤抖，似乎比她还要紧张。

房间里，龙凤红烛，暗香涌动。

酒不醉人人自醉。

至少慕华璃此刻如此，她暗暗握了握拳。

今日之前，她特意去找过墨玄域，问了他一个实在难以启齿的问题。

“墨将军觉得，以君侯的身体，能……吗？”

“倒是也没有差到那种地步，”墨玄域何等聪明人，闻言只促狭笑道，“你别因为李青原总是生病，就觉得他弱不禁风，难道征战沙场的镇远侯在体力方面连这一点点都不行么？”

如此慕华璃也就放心了。

此刻，面对李青原的局促，她倒是脸上不表，心里有点暗戳戳的摩拳擦掌。

毕竟，怎么上床这件事，她是学过的。

怎么可能不学？

她毕竟曾经也是差点要成为帝王妻的女人。当皇后不仅是要端庄、要母仪天下，倒是也得努力抓住帝王的心，但众所周知帝王坐拥天下、佳丽万千，想要抓住他的心自然亦是非常的困难。

所以贵女要学的，不仅是端庄贤淑、如花解语，亦是甜言蜜语、风情万种。除此之外，床上也绝不能保守无趣——虽然慕华璃知道，很多大户人家的女儿确实是很保守懵懂养大的，但毕竟她们又没有一心向着帝王。

像她这样的，则有些上不了台面的本事，也必须学。

所以在她少女时，家中就有经验经验丰富的嬷嬷，甚至当时名动江南的名妓，也被偷偷寻来家中一叙过，教了她许多让人眼花缭乱的本事。可能此事若是让外人知晓，会觉得是古今奇谭，甚至觉得这慕氏侯府惊世骇俗、藏污纳垢。

但事实上，不这样才奇怪。

毕竟天下天下美人那么多，想要俘获帝王心，仅靠美貌、学识和心善吗？那天底下美貌、学识和心善的姑娘那么多，她又凭什么脱颖而出？

所以才要努力做功课。

即便有些事不是心甘情愿。但慕华璃从小就知道，人选了一条路，就不可能选另一条路。虽然有时候看到幸运的人，什么都不用做就得到一切，也不由得感叹他们的人生真是轻松。

但这等上天泽陂一样的“命好”，是她这种人羡慕不来的。

而且谁也不知道幸运高照的一辈子，又是否真的能够幸运一辈子。毕竟将自己命运交到别人手中裁夺，那看人眼色的日子，一旦失宠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学来的本事，却都是自己的。

慕华璃是万万没想到，她曾经学过的一些床上技巧，虽然并未能够真的用在天家帝王身上，却在她自己的新婚之夜大大地帮她壮了胆。

此刻她看着李青原。

烛火下李青原神色，有几分晦涩，有几分温和，像是心事重重，亦像是如释重负，像是局促地有什么话想说，又像只是静静看久日不见的故人。很奇怪，他明明是极深黑瞳，却总让人感觉目光清浅。

而她，却又总是读不懂那清浅眸子中的意思。

但不怕。

她目光下移。

他今日穿了一身红，真的好看。虽然平日里乌鸦鸦的也好看，却都不及精致的玉带勒住窄腰，薄薄的小腹肌理分明。他的腿很长，皂靴掩盖在尝尝的礼服红摆之下。因为身体不好而略微苍白的脸色，也因红烛和红衣映上了一抹血色。

天上，闪电闪烁了一瞬。

“不许动。”慕华璃道。

随即她做了人生中相当大胆的一件事，她凑过去，直直地坐在了李青原的腿上。就这么面对面跨坐着，可想而知李青原那一瞬的呆滞和震惊。

目光氤氲。

她有些娇俏又羞涩地，一把搂住了李青原的脖子。

她好坏呀。

是真的好坏，她分明听到了李青原克制而不可置信的喘息声，确实好像很少有大家闺秀这么做，可她真的是迫不及待了。

可以这么说吗……

好像女孩子不应该有这种想法。

可是她是真的真的真的，很像……嗯，品尝一下君侯。

自从发现有一点点喜爱他，就有忍不住的小火苗。

渴死了，想要剥掉他一本正经的面具，看看他紧张无措、慌乱情迷的样子。一定很诱人，看他的手指腰身都那么好看，也都像再看看，唉，一直想着要是能找到机会再像仪州温泉那回一样把他看光就好了。

不过没关系，他们今晚以后，就是合法夫妻了。

今晚就可以对君侯为所欲为！

……

李青原涩然无奈，只觉得明明刚刚开春，烛火却为什么烧得屋里这也燥热。

连同全身与她接触的地方，都火辣辣的。

……所以他爹娘到底是怎么教养她的？

李青原毕竟在京中也待过多年，自然知道寻常人就的京中大家闺秀，肯定不是这样的。但是慕华璃是这样的，他又一点都不奇怪。

他亦想起了仪州的温泉，还有想起京郊山洞那一夜，她身为姑娘家，也是毫不犹豫就扒他衣服那么胆大，虽然是因为汗透了和着血黏在身上的缘故，但常人哪里会这样？

他不知道。

脑子里面此刻混乱得要死。

手指动了动，却不敢去扶她的腰，最后还是轻轻落在她散落兔毛毯的青丝上。她的头发很是顺滑，发尾一如既往微微有些卷，和床上的小兔毛毯子混在一起，偷偷摸起来真的很好摸。

随即，有那么一瞬间，他醒悟过来。

他其实可以光明正大地摸。

她同意了的。

那日她在他病床边，用温柔的眼睛看着他，她原来知道他喜欢偷偷摸他的发尾。原来有朝一日他的一丝丝喜爱的苗头，也能在这世间光明正大。

他垂下眸。

够了。

已经够了。

世人喜爱，有郁成修那样反复无常，用心时爱若珍宝、弃如敝履，也有他这样开不了口，一生甘愿只能在无人之处默默守望。

而如今，默默守望即将成为习以为常，即将成为寻常日夜，即将成为往后余生。

他夙愿得偿，又还能有什么希冀。

真的，沉溺在幸福之中就好。世上有些事情不能细想。只怕再用阴暗的心思深想下去，就又会觉得痛了。

就比如。

他看不懂，她此刻眼里涌动着的，那个几乎真假难辨的……无比真实的几乎像是“爱意”一样的东西。那样东西不仅此刻，前几日他也一直沉溺其中。

可他自知，自己没有什么让她可以爱的地方，于是阴暗地去想——她能演出这样完完全全以假乱真的的眼神，多半是因为她有经验，她曾经爱过某个人。

而那个人，他也曾默默看了许多年。那个人风流倜傥、地位高贵，比他好得多。

只是，她与那人之间如今有了杀父之仇，今生今世再也回不去了。

他才走运，窥到了一丝不属于自己的天光，贪婪地独占。

他这么略微苦涩而阴暗地想着，却一把被她捧起了脸。

“李青原，”她略微不满，可转眼待他又是甜甜的。

“这可是咱们的新婚之夜。”

“你怎么还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就不能给阿璃笑一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