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偏，这话李青原就是不提。

慕华璃真的是没招了，才出了“假装茶饭不思”的下策。

发现居然没有什么用，简直是心里一百头野兽飞奔而过。

但问题是，她又不能跟李青原说一些类似“不能安心”、“害怕身份地位下人不服”之类旁敲侧击的鬼话，因为她清楚李青原大致已经明白她装可怜的套路了，这么说太过暴露她的想嫁之心，只怕日后会被拿捏。

“……”

唉。

说来说去，还不是他其实不怎么想娶她。说不定干脆就这么顺水推舟不娶算了。若是有心想娶她，肯定比她更着急！

慕华璃简直是气得，这几天勾搭李青原的心情都没了。

然而好气又好笑的还在后面。

似乎是觉察到了她的不开心，李青原隔日又拿了几张契书给她。继上次的金矿地契之后，他又给了她侯府的宅子、烛城的商铺和大量银钱。

慕华璃：“……”

还真舍得给啊。

可能是她的反应过于平淡，李青原那日晚些，又送来了更多。

慕华璃：“…………”

她没反应不是嫌不够，是给太多了！

宁可给她那么多东西，都不提一句娶她的吗？李青原脑子里真不知道在想什么，就不怕她卷了那么多财产跑了？

气得她干脆改变了思路，那日中午多吃了几碗饭，不吃难以平息心头之怒！

李青原看着她，目光沉沉。

当晚，李青原送慕华璃回房。

房门前，却不走。慕华璃当然不会傻兮兮关上门了事，她一脸期待：“君侯？”

月色撩人。

李青原牵起她的手，将她牵到院落深处。

镇远侯府五进院子，慕华璃住在第三进，李青原住在第四进。她只知道第五进院落深处，也是李青原的住所，虽然从未邀请她过去，但她自然好奇是免不了的。

早在之前，她就过去看过，透过窗子偷偷看。那院落虽大，却满是萧条，屋子里满满无趣清冷的陈设，没有半点儿人气。

而今，月色怡人，明媚晦暗。她被带进同一个院子，只发现幔帐变了，从肃穆的黑变成了温柔的鹅黄。

阳台种了一大堆花。见春灯、猫爪花、矾根与石竹。

木质的雕花窗子上贴了窗花，檐角有小风铃。开门是吱呀的声音，慕华璃踏进去，琉璃色的眸里更满是惊异。

她有点反应不过来，这李青原的房间，怎么顷刻就不是原先的感觉了？桌椅颜色全变了，从乌木换成了江南风格的梨花木，她转头看向他，他却不说话，只带着她往里走，也不敢看她。

“……真好看。”

她看到甚至桌上还有江南的一些文房四宝、壶具香炉、瓷器陶俑等等摆设，样子逗趣精致、憨态可掬。更让她讶异的是，窗外后面还有一个小小花园，一只秋千映在月光下。

这，若说别的还是雅趣，总不可能是李青原喜欢玩秋千吧？

慕华璃歪歪头。

怎么都难以想象镇远侯这么高挑肃穆的男人，在秋千上荡啊荡发呆的模样。

“君侯，这些难不成……给阿璃造的么？”

他顿了顿，低声应：“嗯。”

她马上捧场：“真好看，我能去坐一下么？”

他却没有点头。

月光让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他垂眸，片刻有些艰难地开口：“里边，还有，一间。”

里边？

里面是还有一间，一看就是卧室了。慕华璃毕竟见过李青原在四进院子的卧室，因而对这一边的卧室实在并没有抱有必然的期待。一个男人的卧房，再有趣只怕也有趣不到哪里去。但看他模样，她还是马上星眸闪闪道：“若是君侯不介意，就让阿璃看看吧。”

虽说时值深夜，孤男寡女，进去卧房。

慕华璃：“……”

但以她这一个月同李青原相处，他不是那种人。而且不管是不是，反正她这辈子注定迟早也是他的人。早几天晚几天没太大关系，她都可以，忍不住更好，她可以光明正大让他负责。

她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红烛明灭。

里面的卧房上是红色的鸳鸯喜被，窗上的喜贴甚至是她之前选的。她还以为有郁成修横插一杠不让她家，那些东西此刻都尚且堆在库房里落灰。

此刻回过头，他却依旧逃避她的目光。

“君侯，这……”

她停顿了许久，他亦苍白着等了许久。沉默很是煎熬，他张了张口，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干涩。

“之前，算过，今年，明年，流年，不佳，唯有，下月初一，是，良辰吉日。虽然，仓促，亦十分的，委屈你。但毕竟，我，多病，又加，多战，还是，早早成婚，否则，唯恐，夜长梦多，难以，与你庇佑。”

“……”

“只是，成婚，而已。妾侍，至少也，有所依傍。只是一个，名头，只是，给外人看。自然，你若实在，委屈，我绝，不会，强迫你……”

“亦不会，随意，碰你。”

第186章 大婚

“……”

因为他自知活不了多久。

尽管她说过她要给他生一堆娃娃。而且他知道，真的要碰，她也是愿意的。但他更明白那份愿意，本身建立在多少无奈之上。

她不明白。

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想辜负她。仅仅是如今这样，就足够委屈她了，他做不到她那么自私，舍不得她再献出身体交换什么，又或者用生娃娃巩固地位。

她在身边陪着他就好。

一起过一段相濡以沫的日子就好。

等过几年他死了，她没有拖油瓶娃娃，带着嫁妆会很容易嫁。再不曾被他染指，夫家会更疼爱她，不会有人因为看他不顺眼而刁难她。

这样最好。

……

慕华璃觉得郁成修真是好笑，文书上不许她做镇远侯府正室也就罢了。还小心眼到特意派了朝廷监工，表面上说是观礼而实则就是监工婚礼，以确保她无法以正室之礼成婚。

慕华璃着实不懂，到底是什么样的森森恶意？

好在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慕华璃反正一向习惯在严苛的环境之下自得其乐，既是不让她按照正室的规矩办婚礼，正好省去那些繁文缛节——她正可以选自己喜欢的衣裳、喜欢的首饰、喜欢的模样。顺带问一问李青原的喜好！

半日后，慕华璃十分后悔自己决定。

她就交给李青原一项任务，替她挑选婚礼时穿戴的首饰。她又怎么能想到，这李青原的品位相当的古怪！

“你确定，你喜欢这个？”

李青原原本还有些笃定，闻言一愣：“你，不喜欢？”

“不不不，”慕华璃道，“你挑的这个，甚是，咳，华丽，亦是有趣。”

“……”他默然，“你可以，重新，挑，喜爱的。”

“不不不，就这个，咱们成婚我就戴这个！”

端着那一只巨大的宝石礼冠，慕华璃心里默默感谢雁归——好在她早年认识雁归，雁归的眼光比李青原还怪，就喜欢这种又古怪又闪亮又大个的东西。当然了，若是个眼光不怪的姑娘，当年也不可能被人骗倾家荡产买了个什么劳什子吉祥水晶蟾蜍。

总而言之，在雁归的锻炼下，原本她品位很高的她，对奇奇怪怪的东西有了十分离谱的适应能力。

她全部箱笼里最难以理解、最庸俗华贵缀满宝石首饰件，李青原觉得好看。

“……”

就不该让他挑。

但事已至此，她努力保持微笑，真诚无比的微笑。

穿！！！新娘子大婚那天打扮给谁看，不就是夫君？他喜欢，她就穿！穿——

慕华璃并不知晓，李青原其实确实看不懂首饰珠宝的好看难看。他并非按照自己的品位去选，而是觉得几箱子闪闪亮亮的东西，阿璃戴上应该都是好看的，而她既然风格华璃，应该喜欢最华丽的那件。

果然，她虽好像面有难色……

但将那最为华丽的宝石冠戴在头上，真的与那双琉璃色的眼睛相映生辉，好好看啊。

慕华璃：“……”

这鬼玩意儿，这鬼世道。

她戴上，他还真的看呆了，他居然真的喜欢这么夸张的大珠宝！？！？哎，论世间物种的多样性，算了庸俗就庸俗一点吧。起码她这一身看起来，是真的很贵，无比富贵。

说起来，她也并非一个特别奢侈的人，这巨大宝石冠非要追根溯源的话。

好像还是之前白紫汐当皇后时，给各家君侯送礼物，出于嘲讽而送给她的。

虽说意义是嘲讽，但东西是真贵重，也是真华丽、真精致、真值钱。

“……”

行吧，谢谢你啊白紫汐。

当然除此之外，慕华璃亦有别的担忧。

“唉……”

她如今已然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郁成修和白紫汐了，总觉得这件事还没完。让她做妾只怕还是第一步，按照她的猜测，很可能郁成修那边很快又会给李青原赐婚安个倒霉的妻过来，就为了杀她的风头。

也不知道哪家贵女那么倒霉。何其无辜，倒了八辈子血霉要从好好的京城嫁给贺兰。

更不要说，无论会不会威胁她的地位。她如今毕竟也是对李青原起了私心的，谁又喜欢自己的小宝藏——腰身和手指那么诱人的君侯，给别人碰了去呢？

“我不，会要。”

“嗯？”

“若真，如此，我，会拒绝。”

慕华璃叹气：“只怕拒绝也没用，郁成修何等人样你又不是不知，只怕他会执意送过来。”

“执意送来，便，送回去，就是。”

慕华璃垂眸笑了笑：“人家黄花大闺女千里迢迢从京城送过来给你做正妻，倘若送回去，人家面子往那里搁？以后也没人要了。”

但若真是高门贵女，被拒婚丢脸，肯定会大哭一场，说不定还会想不开。

慕华璃说到此处，不禁叹气。但其实这样的事情不值得为止难过的，只可惜她也如今才想通。可惜谁这一辈子也没能长了前后眼。早知道事情会变成如今这样，她当年定要要劝劝爹爹，想女儿当什么皇后，争什么荣耀啊？殊不知伴君如伴虎，一失足成千古恨。

还不如就当个逍遥侯爷，一家人好好活着。慕府前面多少代那般低调，也都是有理由的。她若当初肯选门当户对的人家，也不至于门第凋落。

但是。

她当初若选择寻常门当户对的人家，只怕……也遇不到李青原。

她望着他，他则垂眸：“面子，事小，不比，终生，大事。”

这倒是是真的。

“但，”她又叹气，“以郁成修性子，只怕一定会精挑细选，给你挑个样样拔剑、极好的正室夫人。”一定要各方面都比她好，就为了让她难过，一定会如此。

“我，不管，好不好。”

“……”

“你放心。”

“我，不会，要。”

慕华璃闭嘴了。

她真心偷偷觉得，李青原或许，也是多少有一些喜欢她的。不然以他完全就不懂哄女孩子的性格，真的可以如此坚定地给人那么多的安全感吗？

大婚那日，依旧十里红妆。

慕华璃坐的虽然不是正室的八抬大轿，占的也是妾侍的名字，但一样是从正门抬入。

墨玄域道：“君侯，这不合规仪，将来只怕都是你得罪天子的罪状。”

李青原垂眸。

“天子，若是，反对，就让他，来贺兰，反对。”

“我不过，是想择一相伴之人，不想，委屈了她，倘若，这就叫，挑衅天威。”

“册印，已不能得，但至少，也要让，贺兰百姓，皆知，她是，我贺兰侯府，唯一，正妻。”

贺兰的婚俗，新娘子并非京城一般红纱覆面，而是要做花车出去给百姓围观祝福的。

慕华璃：“……”

好家伙，她忘了还有这一出。那一头超级华璃的珠宝，每一颗都在叫嚣着“我好贵，我好贵”。

以至于百姓在欢天喜地跟着花车再度瞻仰新夫人美貌时，也不禁交头接耳道“虽说天子不让娶为正妻，但君侯是真疼她啊”“你看那头上的珠宝，那珍珠翡翠那样大！！！”

进了侯府时，她那头顶的珍珠翡翠在烛光照耀下更是闪瞎人眼，墨玄域勾唇挑眉，眼中的意思分明是——镇远侯不觉得宝石硌手吗？

慕华璃：“…………”

别挑眉了，知道你心里要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