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期将近。

李青原只觉得恍恍惚惚的不真实。他这几天总在做一个梦，梦回他还是一个小孩子时，曾经也曾收到过来自弟弟郁成修的几分善意。

那时候郁成修也还很小，尚是个很纯真的男孩。

那时他手中常玩一个玉葫芦，是父皇随手赏赐给他的，李青原很喜欢。但以他的个性，即使喜欢也只是看看而已，谁知郁成修却看出来了，小手将玉葫芦递给他：“你喜欢的话，送给你~”

李青原受宠若惊。

可就在最想要的礼物到手刚一瞬，他还没有机会好好体会那满心欢喜，身后就传来一个极端严厉的声音：“放回去！”

是郁成修的母妃李贵妃。

当时的李青原，还是个小孩子，对着眉目圆瞪的李贵妃惴惴的。心里十分委屈，回房以后偷偷哭了。

而后来，他变成一名成年男子，早早懂得了礼节与掩饰。

不再会因为得不到想要的东西，而陷入悲伤的情绪。

但心里，却总有隐隐不安。

按照他的经验，人生绝不可能那样顺利，婚礼之前一定会发生什么，他未必能够顺利迎娶心上人。

果然。

作为一方君侯，李青原迎娶正妻，按照公文规矩是一定要上表京城的。只是一般来说这只是一个利益性的呈送，从来没有听闻天家会对地方君侯娶亲之事有什么插手微词。

然而这次，圣旨从京城来，白纸黑字写明不许镇远侯李青原迎娶罪臣之女做正妻。

听闻圣旨一瞬，慕华璃眼神都变得凌厉。

李青原默默然看着她。

她是个头脑聪明、能屈能伸的姑娘，但毕竟骨子里高傲。侯府贵女，以她性格若是做不得正妻，又哪里肯做妾，一定是宁可玉碎不能瓦全。

他就知晓，事情会变成这样。

难得好容易府邸都布置好了……

只是，她若不肯了，他亦无话可说。

……

李青原哪里知道，慕华璃眼神凌厉，只是在心里隔空把郁成修杀千刀。

真的，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虽然她在京城，那副一心爱三皇子、略有些飞扬跋扈的笨蛋美丽贵女形象也有一些水分，但她自认为两人年少情谊并非虚假。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郁成修非要杀她全家，折辱她？

此举，仿佛郁成修在遥远的京城，眯着眼瞧她，一句公开警告：“记住自己的位置”，偏偏还是在她所有布置都按正式嫁娶的规格置办以后！

如此，岂不是让她落得被天下耻笑？慕华璃努力压抑住了全部情绪。

毕竟小不忍则乱大谋。再如何憋气，也只能不卑不亢。

“华璃谢陛下圣恩。”

下跪谢恩，只当这又是人生中一个波澜起伏的小小挫折。忍过去就好，毕竟来日方长。

说白了，什么嫡庶尊卑，什么正室侧室。当它是一回事，它就是她的全部颜面与气性，可不当它是一回事，充其量也不就是一场婚礼的繁简，不就是从哪个门抬进来而已！

她进了侯府以后，不还是一样能住在装好的正房。不还是一样能管辖所有财产金银。

所以，她忍了。

但她记下了。总有一天，郁成修……

……

随后几日，慕华璃分明地没能好好吃饭。

原本的婚期眼看着就要到了，他对坐用餐时，苍白的唇屡次动了动，又说不出话来。

倘若他只是寻常百姓，一场明媒正娶仪式和酒宴，官府报备之后就是成婚。

可身为边疆君侯，他的婚宴不是报给官府，而是报给天子。也就是说即便他不遵天子文书，给她明媒正娶、一场盛大无比的婚礼，这明媒正娶始终做不得数。

他又没法对他说，做妻也好做妾也罢，其实不过虚名，总归我定一样待你就是了。他深知本来娶她做正妻对她而言就是委屈异常了，又怎能说出这种话。

而他一向寡言木讷，又不会安慰人。

亦不知要怎样让她不那么难过。

李青原并不知道，慕华璃根本不是难过。

她是在等李青原。

等李青原开口说婚期仍然不变，他仍然愿意娶她——毕竟站在她的角度，本来婚事全程就是她在推进，身为女子虽然她自己也并不是很在意矜持这件事，但始终无论怎么说也是太过主动了。

好在李青原从未表示过不愿的意思。

但谁知飞来横祸，郁成修横插一杠，直接等于是反对了这门亲事。慕华璃如今唯一庆幸的，就是圣旨上确实写的“不配做正妻”而并非“不许迎娶”，虽然这可能只是文字层面上的漏洞，但好歹还有一点空子可以钻。

也就是说，虽然天子不许她嫁给李青原做正妻。但并没有说不能为婢或者为妾留在他身边，这是一个全然可以钻的空子，她只等李青原主动提了。

毕竟，她如今的身份，一下子可是从准正妻跌落，变成了什么也不算。

当然应该李青原主动啊，总不能她还要求着对方当妾吧？